綠影並不想退下,還在磨蹭著,可王叔仍舊瞪著她,“哼!”綠影隻好輕聲抱怨了一下,跺跺腳便離開了。

“公主見諒,這丫頭從小就伺候兄長,情分自然深厚些,又是第一次見這宅子裏出了別的女子,大約有些吃味兒了吧。”王叔請了蘇雲音坐下說話,又親自倒了茶。“多日未見,公主別來無恙?”

蘇雲音輕輕搖頭,表示並不介意。

“寧王?”蘇雲音咀嚼這這兩個字,想起五兒說的話來,他說王叔跟著莊上的客人去了大理,原來淵源竟然在此。蘇雲音端著茶杯,借助茶的溫度暖著七月天仍是冰涼的手心,“是了,那祖宅裏的牡丹花是水月先生的手筆,先生原名胡誠,我倒是忘記大理皇室也姓胡了。”說完,蘇雲音起身行了一禮,“寧王殿下。”

“使不得使不得。”王叔立馬扶起蘇雲音,他這個王爺沒當幾天,受這些大禮心裏當真覺得惶恐,王叔有些微窘地撓著頭,而後又真誠地說道,“公主還是叫我王叔吧,王爺這個稱呼實在不習慣。”

幾月未見,沒想到王叔還是那般憨厚老實的模樣,倒讓蘇雲音心中一暖,臉上也不再繼續繃著,倒微微笑了起來,問道:“王叔近來可好?”

王叔點點頭又搖搖頭,“按說當了王爺又有人伺候著,應該滿足了,可我就是覺得不得勁兒,哪都不舒坦,總覺得不如以前好了。”像是說起了一個及其令人苦悶的事情般,王叔仔細琢磨著那王爺的身份來又是一陣搖頭,見蘇雲音正好奇地望著自己,便嘿嘿傻笑著說:“趕了大半輩子的馬車,也習慣了。我這人吧,就不是當王爺的料,現在反鬧了笑話,讓公主見笑了。”

“王叔真性情罷了,何必在意。”蘇雲音放下空茶杯,將雙手攏在袖子裏,認真問道,“王叔可知我是如何在此地的?”

“這……哎呀。”王叔捶腿歎氣,恨了大理人一輩子,卻沒想到自己還是個大理的王爺,跟在敏王爺這位兄長後邊,多少適應了自己身份,改觀了對大理人的偏見,卻沒想到……雖然以前的自己隻是個趕車的,但是問心無愧,可是姓了胡以後,這裏邊除了兄長之外,竟然全是些喪盡天良的混蛋,讓他痛恨起自己從家族繼承來的血脈,就是夜裏也不敢安睡,擔心他們的仇人伺機而動。時常夜裏的一點響動,也會讓他驚醒,然後嚇出一身的冷汗。

一瞬之間,王叔便顯得鬱鬱寡歡起來,他怕蘇雲音也當他是那樣的人,磕磕巴巴道:“是……是……是大理的太子擄走了公主,我們見到公主時,公主已經中了毒,全然不似活人模樣。”說著說著,王叔便氣惱地捶了桌子,偶一抬頭,便看到蘇雲音低著頭,暗自思忖著什麼,眼睫垂下投在臉上一片陰影。王叔覺得屋裏安靜的連自己的呼吸都能聽見,於是更怕,怕自己兩麵不是人,既不能是大理人,也不敢再做南安人。

片刻之後,蘇雲音還在沉思著,王叔卻是有些不安起來,蘇雲音這般莫不是要將他逐出南安?擔心地喊道:“公主?”

大理太子的手段,蘇雲音也是略有耳聞,自己既已經落入他的手中,又怎會安然無恙?就是不知道楚大哥他們怎樣了?王叔喚了一聲倒是讓蘇雲音回了神,臉上卻滿是疑惑,好在沒有王叔想象中的怪異眼光。

蘇雲音本要問問楚南和孟姑,可添茶時,抬頭的片刻,王叔的惶恐不安和焦慮全部入眼,她心裏一琢磨,大約也就明白王叔正在困惑的事情,也不便再多問,想來也並未見上,不然早該告訴了自己的。蘇雲音隻好放下茶壺,輕聲開解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王叔是王叔,他們是他們,如何能混為一談?”

“哎!終是我們這些姓胡的,犯下了那些罪孽啊!”蘇雲音雖已經明確表示不會遷怒於他,王叔還是歎了一口氣,夕陽透過窗戶灑進屋來,正好打在王叔的臉上,顯得他更為蒼老了些。

想起那天,快要到了胡誠的忌日,也就是王叔和胡野父親的忌日,他們特意從大理趕來南安雲州祭祀。剛到南安的邊城,馬車的一個軲轆壞了,可巧,附近又沒有租馬車的行當,胡野武功高強可以踏空而去,可王叔卻是連馬也不會騎的。王叔正愁無法在忌日當天趕到雲州,沒想到半個時辰而已,胡野就弄來一輛馬車,說是在一家客棧發現的,又說自己留下了足夠的銀兩給那老板,讓他轉交給馬車的主人了。

當時胡野還拍著胸膛跟王叔獻寶,要不是幾個月的相處,王叔知道胡野的性格,差點就要以為自己的兄長是個二傻子流氓了。王叔記得胡野是這麼說的:“那老板一開始頑固著不肯借,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頓,他竟傻的連銀子都不要了,他不過是開客棧的小本買賣,我哪裏能貪圖那點便宜,再說了,如此豈不就是偷了嗎,那怎麼行,我當即便多給了一倍的銀兩。”

後來,王叔就哭笑不得地駕著馬車,帶著自己那位“二傻子流氓”的兄長奔赴雲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