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我真有些後悔,有些害怕,這個人會不會是個變態狂,或是一個精神病患者,我也許會被他殺死?想到這,我不禁開始呼吸困難,心跳加快……突然間,他鬆開我的手。我於驚恐中抓住了身後的一個鐵欄杆,怯怯地問他:“你想幹什麼?”小夥子仍微低著頭,氣喘籲籲地說:“您難道還要我把您送進去嗎?”
我猛地意識到,我的手抓住的就是學院的大門啊。我驚詫地問:“您對這個地方怎麼這麼熟悉?為什麼您能在大霧中這麼快就找到這裏?”他輕聲地說:“這兒是我過去的學校。”他摘下帽子,輕輕地對我說:“因為我是一個盲人。當年,這條路我天天走,對我來說霧天和晴天是沒有區別的。”
後來,我再也沒能見到他,而且至今不知他叫什麼。
若幹年後,我經常會遇到種種“大霧天”,而能讓我一次次從“大霧天”走出來的向導,卻是多年前那個英國小夥子。引導我前行的,是他當初傳遞給我的那種精神。
恩重如山
我的好友林就要應加州大學的邀請前往做訪問學者了。他是我們這些朋友中間唯一獲得博士學位的。在最後的那一個夜晚,我去給他送行。在他寬大的客廳裏,他在與我們依依惜別的同時,委托我們一定要替他完成一件未竟的心願,找到他的恩人。
我認真地聽完了他的敘述。我沒有想到,林這些年來奮發努力的源泉,原來是從一個偶然發生的故事開始的。
他的家鄉在偏僻的鄉村,那裏很窮,能吃飽飯的人家就算是殷實之家了。他家裏四口人,奶奶、父母和他。奶奶常年有病,父親身體也不好,家裏隻靠母親一人。在他8歲那一年,父親的身體稍稍好一些了,就跟著村裏人到一個小煤窯上去挖煤。不料正趕上了小煤窯坍塌,被砸死了。沒有掙到錢,為了埋葬又借了很多錢,家裏的饑荒就更大了。
臨近春節了,奶奶躺在床上有氣無力,母親出去了一整天賣家裏僅有的一垛穀草,沒有人買,又拉了回來。這個時候,不要說買肉過年,第二天吃的也沒有著落。
8歲的他已經懂事了,看著母親悲苦的神情,他想到了自己養了一年的兩隻小白兔。那是父親活著的時候花一元錢給他買來的。父親說,你要天天割草喂它,它就會生很多很多小白兔,然後把小白兔賣了當學費,就有錢讀書了。這一年多,他天天割草,風雨無阻,小白兔已經長成了大白兔,過了年就能夠生小白兔了。他經常對奶奶和母親說,我要讓它生一院子的小白兔,賣很多的錢,除了上學夠用,還給奶奶治病,買好東西給母親吃。
他實在是舍不得賣啊。可是,看著病床上的奶奶和無奈的母親,他咬了咬牙說,把我的小白兔賣了吧,好買肉給奶奶包餃子。
母親的淚水刷刷地落下來。她知道那是兒子的全部希望和寄托,可是家裏實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換錢了,總得讓婆婆和兒子吃一頓水餃啊。
8歲的他把兩隻小白兔裝進背簍就到集市上去了。他蹲在街口,兩隻小手抓著小白兔的兩隻耳朵,向過往的行人喊:誰買小白兔!
喊了多少遍,過了多長時間,他記不清了。到了中午時,一個穿製服的人在他的麵前停了下來。他問他為什麼賣小白兔,家裏的大人為什麼讓他一個小孩子來賣。他一五一十地全說了,從父親給他買小白兔,到他養小白兔,還有他的希望和憧憬。
他記得那人聽後沉思了很久,而後掏出了5元錢,又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支鋼筆給他說:小白兔不要賣了,還要養著將來上學用,這支鋼筆送給你寫字。而後那人幫他把小白兔裝進背簍,讓他趕快回家去。
5元錢對於當時的他家來說,過了一個很富裕的年,買了肉,買了白麵,還有魚。
第二年春天,他的小白兔一次生了6隻小白兔,兔的規模一下子到了8隻。後來最多的時候到了30多隻。他一年當中賣小白兔能有幾十元的收益,足夠他上學用的,還能補貼家用。
博士告訴我。他之所以能讀完大學,正是這些小白兔的功勞。可是,幾十年來,他一直都在尋找那位幫助了他的人,卻一直沒有找到。他說,他一生受過很多幫助,但隻有那一次最令他刻骨銘心。他說,也許那個好心人早就忘記了那樣一件小事,他也許永遠都不知他的那一次舉手之勞,對於當時的那個孩子卻是恩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