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一陣沉默,停了良久,“……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難道他們要宣布結婚,然後告訴我以後都不會來送湯了?
我控製著自己易發怒的情緒。
“有什麼你就說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奔下樓的,撞到人了沒有,我隻知道自己在拚命地跑,無頭緒地亂跑,尋找一個已經越來越失去記憶的老人,他或許正找不到要去他女兒家的路!
“你爸爸不久前檢查出來,證實得了老年癡呆症,他說過不能跟你說的……下午他煮了湯說要給你送去,我叫他不要去的,他說你喜歡喝西洋菜湯……他說你的家他一定會記得……”
雙程交通的分界堤上,一個老人滿頭大汗地走來走去,手裏提著一個湯罐,彷徨焦急得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我認出那就是我的爸爸。
湯罐裏的湯已經涼了,雙姨說爸爸傍晚出門了,就為了我可以有熱湯喝,而現在已經快半夜。我一口一口地喝著湯,感覺它一點也沒涼,還透著暖暖的熱氣。
“爸,這湯真好喝!”
“好喝,我明天煮,再幫你送……”爸爸眼光裏閃過一種茫然,好像極力尋思著他記憶裏有關我的資料存案,然後遍尋不獲般地焦急顫抖。
“不用了,爸,我以後不要再叫你送湯了!”我堅決地說。
“你……你不要喝我的……湯了?”
“不是,我決定搬回家跟你一起住,好嗎?”
爸爸怔怔地望著我,我知道總有一天,他連我是誰都要忘記。不過,我已經決定要自己學煮湯,我要煮一輩子的湯給爸爸喝。
十一枝康乃馨
文/章苒
近傍晚了,我們快樂地回到家,送給媽媽的,也是十一隻康乃馨。
今天是母親節,五月的第二個星期天,也是我們留在澳洲的最後一年。我和弟弟一直想送媽媽一打康乃馨,我們整整一個月沒光顧遊戲室,終於有了小小一筆錢。
下午,當我和弟弟興衝衝地打算買禮物時,卻發現了一樁糟糕的事情,我把攢的那筆錢給丟了。“我記得是放在上衣口袋裏的。”我驚惶失措地說,弟弟已經快要哭起來了。
我們倆翻遍了上衣口袋,都不見那錢的影子一在我們的計劃中,那錢夠買一打包裝精美的康乃馨和一大塊巧克力。所有的希望都斷絕之後,我們決定馬上到附近的花店去打臨時工,在節日裏,花店是需要一些送花小工的。
休斯太太的花店,就在學校邊上,她是兩個女兒的母親。我和弟弟都相信她會給我們一些幫助的。
老板娘正在忙著招呼顧客。在她身後,全是新鮮的康乃馨,小店鋪彌漫著一種馨香。
“買花嗎?”漂亮的老板娘看見了我們,“素色的康乃馨,送給你們的媽媽。”
“是的,噢一不,我們是想找一份工做,你這兒還缺人手嗎?——我們打算用自己掙的錢給媽媽買一份禮物呢。““好孩子,你們等一等,就會有活兒幹的——哦,瞧——”老板娘從一位先生手中接過紮好的花,打上蝴蝶節,附上地址交給我們。接著又有人電話來訂花,不一會兒,我和弟弟都有了滿滿一筐子待送的鮮花;我們把筐子掛在自行車前,騎車出發了。
“能不能向收到鮮花的母親們要一支?”當看到我們的第一位主顧收到我們送去的花後幸福快樂的樣子時,我突然產生了這樣一個想法,“這個辦法一定行,誰不願意將幸福與人分享呢?況且我們可以不要小費。”弟弟也說。於是第二位主顧收下鮮花後,我鼓足了勇氣說道:“是真的,太太,你要相信我們,我們就要離開澳大利亞,爸爸帶我們回中國,可是媽媽有事沒法走,這是我們跟媽媽在這裏過的最後一個母親節——你知道我們多想送媽媽一束康乃馨,叫媽媽開心。”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我自己也奇怪,待到這位好心的太太出人意料又如我所願地遞給我一支漂亮的康乃馨時,我紅著臉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表示感謝。
三個鍾頭內我們跑了大半個堪伯寧,累得氣喘籲籲,卻異常興奮,因為每一位接受禮物的母親,在聽我們的解釋之後,都樂意隻留下十一隻康乃馨,而讓我們選取一朵最漂亮的。
桑費兒德區,格林伍治街,72號——我按著地址按響了門鈴。這是最後一位主顧。
開門的是位老太太,披著針織的披肩。見到我手中的花,就先笑了。
“謝謝!”她就接過花,深深地聞了一下,帶點驕傲地告誡我們:“我兒子再忙也記得今天這個日子,我已經有27張燙金的收據了。”說著就掏出小費。
“不。”我說,“我隻是希望你能允許我在這康乃馨中挑一朵。我隻要一朵,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