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新鮮與緊張的心情,我終於踏上了北上求學的路。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出那麼遠的門,總想著外麵的世界的精彩,全然沒有覺察到父母眼裏的那種戀戀不舍和放心不下。母親一直在耳邊說個不停,什麼“一個人出門在外,要自己小心啊!…”“要照顧好自己啊!”“要吃飽啊!”“不要餓著啦,不要凍著啦!”等等,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又飄遠去了,讓我覺得有一點煩,隻以點頭和“嗯”“好”應對。等到火車啟動了,看到滿車廂裏全都是陌生的臉時,我的心才一顫,這次是真的自己一個人了,忙去搜尋父母的影子。車窗外,父親母親相扶著,盯著我所在的車廂,母親的眼裏早已是噙滿了淚水。我突然有了一股想哭的衝動,最後還是強忍住了,男兒流血不流淚,這一直是我作為男兒的一種信仰。
開學的第一天,晚上衝完涼後,我將要洗的衣服隨手扔在了床角,到第二天要穿的時候才發現它們還在原地,每天下午一下課,便衝出教室往校門外跑,這才記起此處離家已是千裏,每次吃完最後一口飯,習慣性地總想點一下頭,這才記起已沒有了母親的關問:“吃飽了沒有?”
經過一段新鮮與適應,日子慢慢趨於平靜,我漸漸習慣了自己的衣服自己洗;習慣了下課了就趕著去飯堂吃飯;習慣了自己問自己吃飽了沒有。這一切,在家裏都是由母親代勞的。一想到這些,心情就變得複雜起來,平時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如一頓供你挑剔的飯菜,一件仍帶有清香的幹淨衣服,都是那麼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等到離家遠了,一切都得靠自己了,才發現母親所給予自己的原是那麼多。而平時沒有發現,是它不露一點痕跡,還是你身處其中,習慣了從而漠視了它。
日子就這麼過著,我寫給家裏的信由頻漸少,而母親的來信卻絲毫沒有放慢腳步,一封緊似一封地傳到我的手上,如一口幽泉般,徐徐地送來甘甜的母愛滋潤著我遠離故鄉遠離父母變得脆弱的心。母親在信中始終不變的話題是“這幾天的溫度是17—19度,會有大雨下,別忘了帶傘,當心感冒。”“這幾天的溫度是18—21度,會出太陽,別忘了曬曬被子……”母親的家書就像是一個準確的溫度計般,測量著我周圍的一切。可以想見,母親現在最愛看的電視節目就是天氣預報了吧!每天7點半,新聞聯播一完,母親就會停下手中正在洗的碗或衣服,認認真真、一字不落地傾聽我所處的城市的天氣變化,恨不能自己就變成了控製天氣的雷公電母,給我以一生的風和日麗、晴天碧日吧?然後她又會逼著父親拿出那張看了無數遍的中國地圖,仔細地按圖索驥,找出我所處的城市的地理位置,默默凝視這個容納著自己的兒子的地方。當母親信中的溫度慢慢降到了四五度的時候,我才驀然發覺,這個秋天已經過完了。老天爺總是陰沉著臉,丟失了先前的熱情。母親在信中寫道:“冬天到了,多穿點衣服,有空再去買幾件件厚點的外套,不要怕去逛街。……要不我給你買了寄過去吧?”母親仍記得我最怕的就是去逛街,所以我的大部分衣服都是母親幫著去買的。我回信道:“不用了,我自己會去買的。”而我要買的那些衣服,在我把所有的厚衣服都加在身上仍能感覺出寒意時,仍沒有買回來。隻有躲在厚厚的被窩中才能感覺到一種踏實的溫暖。想起母親來,才發覺她是多麼的有先見之明。這床棉被是家裏最厚的一床,當初我不肯帶,是母親硬逼著我帶來的。理由是外麵賣的沒有家裏的暖和。到現在我終於知道家裏的任何東西都要比外麵的好,真的。天空低沉得似乎觸手可及,北風呼嘯著發出狂妄的吼聲,目空一切。我躲在被窩中竊笑:是沒有多少東西可以跟你抗衡,但是我有母親準備的棉被,有母親的愛,已足夠藐視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