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充斥著我。在紛紛揚揚的大雪裏一個人走著。腦子裏湧現了很多對這個世道古怪的念頭。天漸漸黑了下來,不知不覺又走回了醫院。打開病房的門,父親還在睡,母親也倚在椅子上睡著了,手裏還拿著一個湯勺。在病桌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黑米粥……“媽,你到床上睡,你又賒來粥了?”母親卻起身出去了,沒有回答我。
以後每天父親又恢複了流食,我們也有了新的“幹糧”。我總是追問母親從哪裏賒來的還是又借到了錢,她總是不說話。
一天下午,我正在給父親按摩癱瘓的身子,母親在一邊洗著被單。一個護士推門進來,衝著母親說:“大姐,你來一趟。”母親緊忙就出去了,她手上有水,出去時門沒關緊。護士的話音從樓道裏傳進來——“大姐,一個患者肝癌晚期,家裏有的是錢,就是要輸血多保幾天命,上次你輸完了讓我有這事再通知你,這次你的血型也正好……”聽到這話的一刻,我愣住了,猛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淚水一下噴出來了,瘋一樣跑出去。“媽!你幹什麼——”
可樓道裏空空的,已經沒有一個人影了。
(二)
我所在的高校離家裏就40多分鍾的路程,父親好多了,能回家裏護養,我就回到了學校。我開始拚命地打工找活攢學費——家教、刷碗、掏下水道、蹬三輪車送貨……轉眼幾個月過去了,我硬是積存了1000多元錢。在這期間母親給我打過很多次電話,說要給我寄夥食費或讓我回家取,當然我拒絕了,我知道她根本就拿不出來。
這1000多元除了償還平時的夥食債務,剩下540元,我決定回趟家,看望父親。
從縣火車站到家沒多遠,隔著一個貨場,我決定走捷徑,從貨場穿過去。可這一決定卻讓我記下了這一生都會讓我垂淚的一幕。
貨場裏有一條砂石路,幾盞昏暗的燈立在路旁的亂草裏,借著燈光我小心地走過去。這時突然從草叢裏傳出聲音:“大峰,回來了啊。”啊!竟然是母親的聲音。尋聲看去,我看到了這樣一幕:母親在路邊的一個大坑裏平趴著,身下隱隱約約壓著一個大袋子,不知裝了什麼撐的滿滿的,腳下一個缺口的大撮子,手上一把支棱八翹的破笤帚。“媽,你在這——這是幹什麼?”“我來掃煤,這貨場裝車卸車的掉煤渣,可這裏管的嚴,不讓隨便進來掃,上次就沒收我一回了,剛才我看到管理員出來檢查,來不及跑,就藏在這了。你快先回家,看!他們過來了!”母親挪了挪身子,把頭深深地掩在了草叢裏。我沒有走,我走不動,我的眼淚把我定定地粘在了原地。幾個手電筒從我身邊晃過去。母親躲過去了,這時隻見她一縱身就起來,背起袋子就向邊上的柵欄跑去。我傻了,這是我母親嗎!一張煤黑的臉,瘦得幹癟的身影,在亂草裏深一腳,淺一腳……那佝僂的身影和那重重的大袋子在我模糊的視線裏閃現,我徹底崩潰了,死命跑過去,帶著哭音,“媽,我幫你——”“不用,這活兒埋汰……”回到家裏我已泣不成聲,膝蓋和母親的大袋子也一起落了下來,我緊緊地抱住她……媽——!
(三)
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已經有了安定的工作。可這一切將使我的一生永遠在淚水裏度過,我的世界將永遠被浸泡,心靈不時地抽泣。
今年年底回家一定還要給母親磕上三個響頭,為她的墳塋填上幾把厚厚重重的土……今夜,我想再喊一聲“娘”
文/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