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卓隻得去乘電梯下樓,剛到醫院的大廳。電話便響了起來,係統提示:安雪電話,是否接聽?
他心裏本就正煩躁,一腔怒火正無處發泄。哪裏肯聽宋安雪的電話,一怒之後就掛斷了。宋安雪的脾氣本就倔強,見他不肯接聽,便再次打來。
他再次掛斷了,不過一兩分鍾的時間,電話再次響起。他掏出手機一看,原來是董方利打來的。接起來卻聽到宋安雪的聲音,不可遏製的憤怒,“蘇卓,你什麼意思你?你不接我電話?你想幹什麼?”之後又是淒淒的哭聲。
蘇卓自是大為光火。
趕到公司的時候將董方利狠狠訓了一頓,董方利心知他正在氣頭上,也不敢反駁,隻說:“下不為例。”又說:“您也知道,宋小姐的脾氣……”
之後的話便湮沒,不再說出口。蘇卓亦知宋安雪脾氣厲來要強,當下也就作罷。
董方利見他久久不語,知他正在氣頭上。還是硬著頭皮說:“總裁,按照明天的行程,您還得與宋小姐一起出席一個商業宴請,參會的有信易貸款的孫總、規劃局的項局長、國稅局的田局長,茂升銀行的古總。”說完之後,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蘇卓聽到這裏已是勃然大怒,隨手將桌上的文件往地上扔去。猶不解氣似的,用力將左手的台燈摜在地上。那台燈作工精良,陶瓷的燈罩摔到地上即頓時粉碎,一塊瓷片從地上濺起來劃在他的臉上,那顴骨處立刻就見了紅,緩緩沁出了血絲來。
人卻悖然大怒:“怎麼著,難道還要我去求她跟我一起去參加宴會不成?”
董方利說:“有宋小姐的恒生集團,事辦公倍。”隔了一會兒,又硬著頭發補充了一句:“蘇世現在不得不仰仗恒生。”
他本是垂著頭說的這番話,過了許久也沒有聽到回答,隻好將頭略微抬起,隻見蘇卓坐在椅子上,眼神卻透過窗戶看向外麵,一隻手倚在辦公桌上,另一隻手無力垂著。
董方利知他心裏難過,又不敢再貿然開口,隻得在那裏站著。過了許久,聽他喃喃喚了句:筱喏。
董方利聽得並不真切,像被風拂去了大半。又聽蘇卓喃喃說了句:“幫我約宋安雪共進晚餐。”說完,又慌忙叫住他說:“算了,我自己給她打電話,你去幫我訂好酒店,再訂點玫瑰,順帶買個鑽戒。”
董方利喏喏應是,便折身退了下去。關門的時候手有瞬間的停滯,但見蘇卓半壁側麵映在燈光下,形單影隻。那顴骨上的血漬已經結了痂,更襯得他臉色烏青的難看。
第二日,南城都市報便大幅刊登恒生總裁與蘇世總裁結婚的消息,鋪天蓋地的宣傳。
蘇筱喏拿著報紙的時候,看著報紙上的那張臉。沒有自己年輕,可無端散發著一股雍容華貴。香奈兒新款的拚花縐紗禮服映得身姿婀娜,她臉上的笑容像二月火紅的霜葉,似乎要將整個世界染得一片火紅的喜慶,又像是一朵朵盛綻的牡丹,貴仄逼人。
他單膝跪地,碩大的鑽戒正套到了無名指上,側旁是大束的玫瑰,豔紅如火。蘇筱喏突然覺得渾身的力氣像被抽幹似的,胸口一股腥熱直直往上湧。她張嘴嘔了幾聲,卻什麼也沒有吐出來,口腔裏隻是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燦若星鬥的夜裏,滿世界的冰天雪地,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巨大的花型圖案中心托著一方小小的錦盒,他走過去拿起,又打開,赫然躺著一顆鑽戒。碩大的鑽石被燈光一射,滿室生輝。他單膝跪下,滿眼裏盛著濃情,款款動人:“筱喏,嫁給我。”
報紙被手無力往前一送,四周很安靜,靜得能聽清報紙墜到地上時“噔”地一聲。那聲音又化作一根細細的針,似從太陽穴狠狠往裏紮了進去。她再也受不住這樣的痛楚,抱著頭蹲到地上。
窗外草色青茵,一樹重瓣石榴花開得正豔,紅的似血。稠密的葉子與花瓣將陽光擋了泰半,那萬縷霞光,竟漏不進一點一滴。風輕輕的吹,那花瓣落了下來。不是花瓣,是一顆顆的血滴了下來,是她心裏的一顆顆血滴了下來。不過短短半月,卻像一生那樣長。
他並不愛她,卻一直給了她一個被愛的錯覺。
她這一生,葬送到了二十九歲這年,她不過才二十九歲,這一生卻似乎到了陽關盡頭處。
他說:這座城市那麼小,又那麼大,我突然害怕再也遇不到你。
言猶在耳。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隻是想著:錯了,原來都錯了。
她愛的那個人,已經死在了六年前了。她的愛情,也該在六年前就死了。
這浮生的歲月,不過是一場夢。
一場冗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