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記憶
不必僅僅是獨處的風月之下,由心音的深出漸漸遊離往事。很多的時候,普通的一瞬、冬季青灰的山色、一潭水、一瓣花、一石一土一笑、一聲輕柔的呼喚,都會扭轉往事的脊背,都會使藏匿的記憶,突然地抬起頭。它讓年輕、空靈的麵容,擦抹掉你暫時的疲勞。
記憶,它感性、灼烈、堅貞、天然。它屬於每一顆純良的心靈。它往往用最平和、最美麗的顏色做底色,把愛的、恨的、喜的、憂的———那生命中特殊的一寸曆程,如同星星布空,在你心的高地亮起溫情的光,閃爍遙遙的溫暖。記憶之與心靈,多麼酷似夜空之與星群、大地之與山川、滄海之與帆船。
記憶,它很小,很亮。收在心間,它催垮著你的矯情;藏在眼底,它灼疼著你涓涓的期願。
記憶,它常使你兀自失笑,又使你淚雨滂沱;它使你重新回歸少年花期,又使你漂泊體味地老天荒的蒼悴他年。
關於記憶,是安寧美麗的故鄉黃昏中的小巷。濡濕溫暖的巷空飛落著大槐的葉,那槐杈間的老鍾,乍一響,樹下穿著背帶花裙的小小女孩,在婦人們軟軟的閑語中,就脆脆地笑了。
關於記憶,是響在校園廣場上空的一聲鴿哨。那雲群上長草開花,雪白的鴿子把少年最美的一個夢捎到天邊去了。
關於記憶,是老城四月的楊樹林,高藍的空宇下站立,把滿身心披掛的淡紫的花穗,一穗一穗地投落,想要激起那陽光的浪,那草綠的漣漪和拾穗人的癡心。
關於記憶,是風中萬木槐林的歌濤。陽光擠過密實的樹蓋,射著草花的眼。少女的憧憬和愛,像那一嘟嚕一嘟嚕潔白的槐花,在青綠的葉杈間懸掛,清泠泠的香氣,在樹林間穿梭。
關於記憶,是天龍山的石台階,苔蘚的唇須密布,爬山的人是它說在唇齒間的話語。
關於記憶,是雨天的泥濘。疲軟的心地連累著拔不動的雙足。
關於記憶,是雪天不能睜的眼。
關於記憶,是一段平直的路。似曾相識地延伸,用魚紋叢生的眼睛去尋,而尋不到來時的痕跡。
關於記憶,是小屋的一個暖爐。火光映紅臉龐,一生的寒苦都被烤融了。
關於記憶,是雨天的傘。拒絕雨,拒絕挽留的眼眸。
關於記憶,是一曲憂傷的吉他。石榴花在窗子外零落,愛情在歌聲裏消逝。
是一扇門、一件衣、是一雙皴裂的老手,是再回首的無語,是不去想,卻不能忘。記憶,我們凝視它,理解它,寬容它。少不更事的痕,用遺憾去修補;歲月沉積的塵,用祝福去擦試。
生命有點冷清,我們用記憶去補充和豐富。
畫圈
陽光瀉下來,像流蘇,像紗。
你緩慢地走在其中。遲滯而老邁。沒有去挽你的胳臂,不想撩撥這一層層垂起來護起來的紗曼。我喜歡陽光這麼掩藏一些你,不會平白驚動起什麼。什麼呢?
總愛假想一些韌性柔和的東西墊在你的周圍。叫你老寶寶一樣不受碰撞,不受幹擾。
但春去春來。白駒過隙處,多少景致被風幹。
我記得12歲起,就學會了不安。上自習的時候,走神了,不去做作業,而是一張廢紙上,畫靶子型的圓圈圈。那時侯,我是把你圈在最芯子裏,畫著一道一道的環繞來保護。我覺得你不快樂,你受欺負,覺得世界是這麼冷漠生疏。而我遠離你,見不著你,需要你拉著的小手伸著,卻夠不著你的憂傷。你真的像我想象中那麼孤獨和憂傷嗎?我認為是,就學會了畫圈圈。
圈圈有時候變成方型,橢圓型,但無一例外你都在圈圈的最芯子裏。有很多時候,畫圈圈的小姑娘會吧嗒吧嗒掉下淚,淚珠子有的落在芯子裏,有的落在流起來的線上。我想你。一味想你,真的忘記了要求你想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