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戴入時的女子從街上走過,五個人便一起回過頭羨慕地盯著看,待那女子遠去便一齊換成特客觀特無動於衷的嘴臉,並肩快步走著議論:“那衣服穿她身上一點都不好看。”時而見到一個模樣平和近於羞怯的穿著件好衣裳的女子,五個人便一齊圍上去:
“同誌,您這衣裳是在哪兒買的?”
遇到街邊閑著聊天的小夥子們,五十人便一齊嚴肅起來,挺直腰板目不斜視地從他們麵前走過。其中某個會嘴皮不動地小聲對同伴說:“瞧左邊那個。”
五個人走出一段距離才辦流回過頭飛快地瞥上一眼,興奮地大步向前走:“什麼呀?一點都不帥。”
“牛仔褲穿他身上跟套雞腿上似的。”
百貨商店裏,姑娘們在光芒四射、晶瑩剔透的珠寶櫃台前默默地咬著嘴唇含恨一件件仔細觀看,通紅著臉蓬亂著鬢發眼睛水汪汪地艱難地直起腰,蹣跚著離去,既堅強又可憐,臉上無不帶著沉思的神情。
在拋賣廉價衣服、鞋子的櫃台前,她們又恢複了自信。瘋狂地擠進去、嘶鳴著、拉拽著,根本不問價就一手交錢一手接貨。同樣瘋狂地往外擠,一出了人群便立刻展開衣服用下巴夾著在自己身上比劃著,也不顧身後湧來湧去的人群的碰撞,或竊喜或沮喪或自我安慰或沒了主意。
“姑娘們,別光顧咱們買便宜貨呀。”王姑娘竊喜地忽而想起元豹,“學生都丟了。”
姑娘們抬頭找元豹,發現元豹一個人站在遠處,在擁擠的人流中顯得茫然失措,束手無策。
責任感回到了姑娘們身上,她們遊刃有餘地逆著人流圍到元豹身邊。埋怨他:“你為什麼不跟住我們?”
“我確實是盡了最大努力。”元豹說,“我已沒法更象你們了,逛商場實在是一種無法一學就會的複雜技術。”
“你感受到做一個女人很容易了吧?”
“太不容易了,當馬戲團的小醜也沒這麼難。”
“別別,你千萬別灰心。你覺得難了是因為你光體會了一個女人的辛苦還沒品嚐到一個女人的幸福。……當你買到幾件可心的漂亮衣服,披掛停當,往大街上那麼一走,那麼一站,你會油然而起一種驕傲,其樂無窮。”
王姑娘回臉同別的姑娘一樣伸著脖仰著臉盯著一排掛著的五顏六色的裙子看,伸手指著其中一件對忙來忙去的售貨員嚷:“師傅,給我們拿那件桃紅的。”
“不不,我覺得翠綠的好看。”周姑娘說,“穿上襯得皮膚白。”“我喜歡鵝黃的。”吳姑娘說,“鵝黃的穿上幹淨。”
“湖藍的呢?”鄭姑娘問,“湖藍的穿上不是顯和寧靜麼?”
“你們到底要哪個色兒的?”售貨沒不耐煩地說,“想好了。”“紅的。”
“綠的。”“黃的。”“藍的。”“到底你們誰穿呀?”“他。”王姑娘一指身旁元豹,“您覺得他穿哪個顏色好?”
售貨員凝視元豹,又看了眼那幾個姑娘,吸了口氣,轉身走開。“他穿不了——沒那麼大號的。”
“到這兒來到這兒來。”
姑娘們領著元豹擠進化妝品櫃台,欣喜地嗅著該櫃台芬芳的氣味兒,指著各種牌子各種用途的化妝品歪著頭問元豹:“你喜歡哪種哪個香型?”然後熱情地向元豹推薦自已心愛的牌子:“西施蘭怎麼樣?滴滴香濃。”
“奧琪好,一擦就白,一按就亮。”
“誰讓你不擦紅鳥?”“隨便吧。”元豹問王姑娘,“我非得用這些帶味道的東西嗎?”“你見哪個女人沒有味道?”
全體發廊,老板點頭哈腰迎上來:“小姐們做頭?”
小姐們閃開身子,露出跟在後麵的元豹。
“他做。”王姑娘說。老板仰視著元豹,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馬上又恢複了熱情的張羅勁兒。“請裏邊坐,裏邊坐吧。”
元豹圍著白單子坐在理發椅上,盯著麵前的鏡子,老板手拿梳子吹風站在一旁疑懼地小聲問:
“您要什麼樣的?”“我這樣的。”王姑娘站在邊兒上搖晃著自己的短發說,“百慧型。”鏡子裏,元豹盯著自己,他剛燙的頭,穿上了女式襯衣。姑娘們正用新買的化妝品七手八腳地給他化妝。
王姑娘用手挖了些洗麵奶點在他的額頭、鼻尖、兩頰和下巴上,然後用手心塗勻。再用手挖出些粉底霜輕輕揉擦在元豹臉上。接著,用小刷子蘸著白粉一層一層刷上去,使元豹的臉變得一片慘白眉毛都淡了。
周姑娘用眉筆重新畫出元豹的眉線,又細又長黑眉梢還往上挑。周姑娘接著為元豹畫眼線,讓他閉上眼睛在他眼上一筆一筆地畫。吳姑娘用睫毛夾子用力將元豹的睫毛夾得上翹成一排,用小刷子在元豹的睫毛上塗著睫毛油。
鄭姑娘用色筆在元豹鼻梁兩邊畫上兩道淺線,用手塗勻,使他鼻梁也變得高聳、上翹。然後用筆勾勒出元豹的嘴唇輪廓,擰開一管口紅小心地將元豹的嘴唇塗得飽滿鮮紅。
王姑娘最後又在元豹的顴骨處塗上了胭脂,這樣,元豹的形象最後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