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張劉家往事(2 / 3)

姐姐被罵也生氣,大聲說,你才眼瞎了,你把人剪了你的坐牢,沒命了你還得賠人家命!張二蛋可能害怕了,看姐姐,再看仍舊縮在牆角的張和林,麵無表情還一陣子,忽然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娘們兒一樣雙腳亂蹬,雙手亂舞,放聲大哭起來。姐姐轉過身,對著張和林,唾沫亂飛罵說,你傻還知道做那事兒?你也不看看是誰的老婆,你瞎整,剪掉活該。看你以後再掂著個破毬玩意四處亂找事兒。

張和林人不高,臉黑,還有些麻子,眼睛卻大得像核桃。見張二蛋坐下號啕,姐姐隻是罵,猛地從牆角站起來,一個猛子就躥出門外。他家就是這所院子的南屋,躥到自家門前迅速打開門,閃電般反鎖了。張二蛋見張和林跑了,眼睛隻是掃了一下那個矮小的背影,哭聲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眼淚巴巴、鼻涕滿臉地看了看站在屋子中央的姐姐,一句話沒說,就又咧開大嘴,拍著大腿蹬著大腳哭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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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二蛋姐姐長得也不大好看,圓臉,短眉毛,嘴巴也大得放一個蘋果還能塞進一個指頭。她從小就和另外一個村子相好不錯的人家訂了娃娃親。那戶人家在三裏外的西溝村,解放前後,經常和張二蛋的爹一起到山西做木匠活。別的木匠合夥沒幾年就散了,甚至鬧成了大仇家。可張二蛋爹和他姐夫的爹劉二奇合夥一輩子連臉都沒紅過。其中原因,是倆人特別忍讓,掙到了工錢就對半分,誰也不占誰的便宜,有一個因為家事耽誤了幾天也相互不計較。等到兩家都生了孩子,又是一男一女,為了使這種兄弟情義再進一層,有現報,就為孩子訂了終身。

人變不如天變。孩子們長大後,正趕上好時候。男孩劉建國上學了,女孩子張二妮則遵循女子無才便是德古訓,在家閑時做鞋繡花,忙時扛鋤下地。畢業後,劉建國先是在大隊幹,後到公社,又轉了幹部。心氣高了,就想把娃娃親蹬掉。可是,劉建國退婚的話還沒說出來,老爹一巴掌就打過來了。劉建國捂著嘴哭,昂起脖子對老爹說,鄉裏新分來了一個高中生,給書記當秘書,她爹據說是縣委副書記,對俺很有意思。劉二奇說,有意思也得白有意思。老子和你張叔早就指天為誓定了親,就是雞巴皇帝的女兒你也休想當陳世美!劉建國囁嚅說,縣委副書記好還是你那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兄弟好?在政府,以後沒個靠山以後能混嗎?

老爹放鬆臉皮。對他說,你小子有想法,也不錯,可咱家三代貧農,你不要搞雞飛蛋打的事兒。天王老子都知道,外麵的女人靠不住,皇帝都愛老母豬。依照俺的意思,你還是和張家閨女辦喜事,你能不要臉,俺這張臉還得擱在村裏頭混呢!劉建國歎息一聲,搖搖腦袋,低頭出門走了。雖說公社離家不過十裏,可劉建國半年沒著家門。某一日晚上,張家老漢舉著旱煙袋走進了劉建國家,往炕沿上一坐,一句話還沒說。劉二奇趕緊叫老婆倒水,說明兒我一準牽著那王八犢子到你家下彩禮,今年冬天,咱就給倆孩子辦了。

張家老漢嗯了一聲,又抽了一袋旱煙,磕掉煙灰,說天不早了。抬腳出了門檻,踩著了入秋後的寒風。第二天,劉二奇天不亮就奔到了公社,敲兒子宿舍門。劉建國還以為通知啥事,穿著褲衩子打開一條門縫,沒想到,自己親爹帶著一身寒氣旋風一樣刮了進來。劉二奇正要坐下,床上女聲驚叫,旋即又抱著被子蜷縮在牆角。劉二奇悶頭一轉,出門檻時說,趕緊穿起來!等那個女子穿好衣服抱著前胸奔回自己宿舍,劉二奇一把揪住劉建國耳朵,低吼說,狗日的,馬上卷鋪蓋給老子回家。

再幾天後,還沒入冬,就下了一場大雪,人相互走動,得帶著木鍁,不然就被雪埋住了。劉二奇找了很多人幫忙,不幹別的,就掃雪。慕向中的祖父也參加了。剛在兩個村莊之間打開了一條雪路,天又陰了,大雪又一次劈頭蓋臉。劉二奇和張家老漢一合計,也不等預定日子了,挑了個差不多的黃道吉日,就用毛驢車把張家閨女娶到了自己家。張家閨女自己和衣躺下好一陣子,劉建國還趴在幹柴火爐邊連聲歎氣,悶頭喝酒。張家閨女張二妮躺在炕上,左右睡不著。後半夜,劉建國正在爐火邊垂頭打瞌睡,忽然身子一輕,等明白過來,已經被張家閨女抱在了炕上。

因為燒的柴多,炕熱得能炒花生。劉建國也喝得暈暈乎乎,躺下就睡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伸了一下手,冷,才覺察到自己一絲不掛。躺在旁邊的張家閨女咧嘴笑了一聲,把頭伸在他胸脯上。劉建國把她的腦袋推在一邊,翻身坐起。張家閨女又笑了一下,伸出右手在炕邊摸,拎出一條白布來,看著劉建國說,俺娘跟俺說,喜事第一天晚上,是要留個東西的,讓自己男人看看,他心裏就啥都明白了。

劉建國回到公社,照常工作。這時候,那公社書記秘書調走了。劉建國又去了一次縣裏,幾天後回來,臉像秋天的柿子皮,紅豔豔地。又過了些年,公社改成鄉政府,劉建國做了鄉長。上任那天,縣委副書記親自來了,是一個女的,對著全鄉的大小幹部宣讀了縣委任命書。有人說,那女縣委副書記在這個鄉幹過,和現任鄉長是舊相識。

長舌婦說,劉鄉長命好,多年前和人家睡了,人家到這會還幫他,真是他劉家八輩子福啊!

八十年代初期,鄉裏忽然熱鬧起來,卡車鏟車滿山溝轟鳴,馬路上全是往奔馳的“黑鐵粉”。鄉裏建立了選礦廠,鄉長劉建國兼任廠長和法人代表。那時候,慕向中還是個毛頭孩子,與劉鄉長和張家閨女的二兒子是同學,而且關係很好,整天廝混。慕向中說他的文學啟蒙和讀書興趣,就是從劉鄉長家得來的。他說,那時候,鄉長家好多文學雜誌,他上小學五年級就借著看。他也聽人說,張家閨女很少去鄉政府住,劉鄉長偶爾回來住幾天。隻要鄉長回來,和老婆總是起得很晚。有人說:隻要鄉長一回來,老婆連褲衩子都不穿了。屁股白又大,就像大碾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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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張劉二家往事,慕向中又給我換了一杯茶。他們家西北東三麵都是山,背後那座稍微高些,兩邊是山嶺。中間是田地。有不少村人扛著鋤頭提著鐮刀下地,沙沙的聲音從四麵傳來。慕向中又說,張二蛋的老婆就是他姐夫劉鄉長最春風得意時給他娶的。那女的家在六裏外的白家村,弟兄姊妹五六個,也就她一個腦子不大靈光。鄉長托人說媒,女方家二話沒說一口答應。不到兩月就辦了喜事。

娶了老婆的張二蛋那個趾高氣揚啊,走路都把頭仰得跟大鐵錘一樣,見到人就露著大紅牙齦嘿嘿笑。新婚第二天,村裏幾個搗蛋鬼問他:“二蛋,昨晚上咋整的?”張二蛋嘿嘿笑,口水撲哧一下落在前襟。人說,二蛋你說嘛!二蛋咽了一口唾沫說,一開始挺難,後來順了,幹了十二回。人說二蛋你太能了啊!二蛋聽人誇他,又嘿嘿笑說,他娘的那事是得勁兒,可就是雞巴累得慌,最後那次,實在沒勁兒了,煮了一包方便麵吃了,才又搞了一回。

幾年後,二蛋和老婆生了一個孩子,女兒,再生一個,還是女兒,又一個,也還是不帶把兒的。村人說,人家能生,俺不能。更有甚者,超生的人家被拆了房子,拉走家具,從裏到外褪了一層皮。張二蛋和老婆卻安然無事,連結紮這一關都免了。直到第四個孩子唯一的兒子出生,張二蛋兩口子才完全歇了下來。這時,張二蛋也四十多歲了,老婆還比他大兩歲。大女兒長大,就被鄉長夫人領到自己家,幫忙做農活。二姑娘長大,外出打工。三女兒也大了,也跟著出去打工。兒子長到十三四,學習成績一般,還在初中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