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弱點,有犯錯,有走錯過路。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能撥動我們心中的那根琴弦,在曆史的煙塵中寫下華麗樂章。凡塵俗世,就是由這些形形色色各成麵貌的人構成的,如若每個人都一樣的流水高華,君子謙謙,這世界還有什麼意思呢?
過往的故事,如同煙雲被封印在塵世的記憶之城裏。那些愛過恨過的記憶,宛如潔白信箋上的一行詩,任歲月纏綿,墨色消退,紙張泛黃。多年後再度拾起,上麵的字跡依舊清秀鮮明。眾多秘密之所以成為秘密,往往是被曆史扭曲了原先模樣。丁玲和馮雪峰之間的故事,也並非如後世想象的,是一段困在深春裏,香豔旖旎的往事。對於這段曆史,他們都不以為恥,坦坦蕩蕩,可在人前提及,也可宣之於口。前塵,不需抹殺,他們各自珍重,任後世隨意評說,正因為如此,才顯得如天上積雪,更加明淨。
長訣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晏幾道的這首《鷓鴣天》,極盡溫柔纏綿,一夢的旖旎,一袖的往事如風。當年繁華當年愛恨,終成東流水,幾度魂夢相依,醒來身側卻是一片冰冷虛無,若是兩鬢成霜之年,當真有幸重逢,拭去渾濁淚眼,依稀隻當是還在夢中,未曾醒來。
誰知當年事,竟成夢中情。最痛不過離別,與一花一葉離別,與月白風清離別,與此生摯愛離別,與生命離別。當一切都寫下終曲,畫下休止符,就是想說一句“不如我們重新開始”都沒有機會。而最殘忍的離別,往往那樣突兀。
丁玲與胡也頻,這場訣別的開始,平靜安詳得如同每日的晨曦。兩人已經正式成為夫妻,一同經曆的風雨,升華提煉了這段感情,夫妻二人,從北平來到上海,並肩作戰。一個小生命的到來,卻改變了他們的命運軌跡。1930年,丁玲懷孕了,兩人即將從單純的夫妻,升級成為父母。這個消息,令兩人歡喜,歡喜之後,未免擔憂。
生活的艱辛不容小覷,即將成為父母的兩人,上頭還有高齡雙親,胡也頻甚至還有弟妹的負擔壓在他這個長兄身上。這個突然之間來臨的小生命,給這個小家庭帶來歡悅的同時,也帶來了幾縷不可輕易言說的愁霜。然而,身為丈夫的,還是毅然承擔起了這個責任,接受了濟南某所高中的聘請,前去擔任講師。不久後,丁玲也離開了上海,來到了丈夫身邊,一家三口,再度團聚在這個北方泉城之中。
重逢之後,妻子詫異又清晰地發現了丈夫身上的變化。他開始更加堅定起來,信仰令他的靈魂更加純粹,他的步伐,亦是愈發地沉穩鮮明起來。他是他所任教的學校中的風雲人物,每天都有那麼多學生來找他,探討人生,追尋革命。在學校,他大力宣傳革命,宣傳唯物史觀,甚至是馬克思主義。胡也頻是堅定的,自信的,又是穩重平和的。在他的帶領之下,學校成立了一個文學研究會,這並不是單純討論文學的團體,而是近乎一個政治協會。將近四百多個學生都加入了這個團體,最後連校長都被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