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還記得當時我穩住了腳跟強撐著不跌倒,這麼說道:“你你你,還是叫我阿故吧……”

還記得她拜師的時候是華劍會以後了。這次會後,各家有悲有喜。有還沒拜上師的,也有打得不錯被挑走的。浣顏就在後者這一行裏。

師父專門的設了拜師宴,讓一排弟子上炎辰殿,各自跪在新拜的師父跟前,等著師父係綬帶,送兵器。我想這一環節完全是沒事閑得慌,綬帶就是個擺設罷了,這麼多弟子每人一塊布條,還不如省了來做衣服。兵器什麼時候不能給啊,非得特意辟出時間,本來大家還可以多吃點喝點樂嗬樂嗬,叫這檔子事兒全占沒了。想我當年就不用費這番周折,從被師父領回來,就成了過門媳……啊過門弟子,多方便啊。在這點上,我和師父就完全不同,同時也絕對證明師父是我爹這事是胡謅八扯的了。師兄聽了我的感想,撐頭想了想,得出這麼個結論:“阿故,你真是個直接的神仙。”

傻子才相信,他這是在誇我。

拜師宴後第二天,浣顏帶著大包小包搬來惜魂殿。跟師父請了安,跟師兄請了安,才去找房間。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罷,她跑來找我,依舊斜跨包袱,背著一個書箱,並且提著一隻竹籃,手裏還抱了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小荷包。

聽她大聲嚷嚷:“阿故阿故你幫幫我……你們惜魂殿房間這麼多,實在不知道挑哪間好,我瞧著西廂那間挺寬敞的,但後院邊上那個單間挨著師父近些,還有仙尊隔壁那一間可以看到華山全景唉!不過東邊那個有點像小竹樓的又很別具一格的,阿故啊你說我怎麼辦……”

其實完全不需要這麼糾結……好的房間已經全被挑走了。師父那間最大最富麗堂皇自不必說。師兄那間在房上獨建起一個小閣樓,探進惜魂殿後院,視野格外開闊。我這間雖然沒什麼特別,但就在師兄隔壁,要找他十分方便,再者從後窗直接可看到十裏竹林和啟明湖,是我喜歡的風景。

我心想著和浣顏住得近些固然好,但也不能太近,畢竟她晚上睡覺有磨牙習慣……在隔壁我會睡不著覺。所以想想她最適合單獨住,左邊五間沒人住,右邊五間也沒人住,所以就隨手一指,打發她去冷清些的西廂住去了。

本來以為如此算是太平安生,誰知她第一晚就把銅鏡給砸了,當時我已和衣熄燈,隻聽見“哐當”一聲,隨即是“嘩啦嘩啦”然後是“啊呀--”,最後是“我我我我的腳……”還噝噝的吸著氣。

於是我隻好拖著身子趕去她房間,但我剛行至門口,就看見旁邊師兄桌上燭影一晃,玄色身影疾奔出去,帶起的風撩的我一陣透心涼。我裹緊了白緞中衣,打著哈欠步到浣顏房中。

房裏點了三盞燈,鏡子碎片散了滿地,旁邊兩個婢女在打掃。浣顏抱著個湯婆子靠在榻上,邊叫:“疼疼疼疼疼疼……”師兄蹲坐在地上研究她的腳,站在一旁的仙婢幾欲上前,被他止住。他用兩隻手捧著,怕是碰壞了哪個地方,皺著眉說她:“怎的這樣不小心,你從前就這麼大大咧咧的?”

我愣了愣,心裏不知道為什麼涼涼的,就像華山十月陰冷的山風,感覺有點窩心。

又聽他說:“以後應當學著像個女孩子些。”

直到浣顏看見我,招著手叫我“阿故快過來”我才惶惶然走過去,低聲跟師兄說:“我來吧。”然後蹲下,仔細看了看,腳上沒有傷口,隻是砸的有點通紅,可能碰了關節。我從掌心生出兩塊生冰來,在腳背上來回滑動,這麼保持著有一盞茶的功夫,才作罷。

從地上站起來臂膀已經酸透了,腳麻的根本站不住。師兄在後麵略一扶我,我勉強維持著站立的姿勢靠在他身上。

這一晚以全殿的活人都熬到三更半夜才睡下告終。當然除了師父他老人家早早就呼呼大睡了……

這還沒完。在以後的兩年裏,浣顏打翻了盛滿熱水的水壺三次,用刀時不小心削到手一次,和仙婢打鬧以至撞到屏風上兩次,在亭子裏喂魚結果掉進啟明湖一次……總之這種事時有發生層出不窮,還總是在我準備要休息時忽然猝不及防的到來。

這真是上天專派來為我練習抗幹擾能力的。

自此以後我閉關修行時能百毒不侵雷打不動,八麵來風能奈我何。師父還曾為此表揚我,但我覺得這實在是一段痛苦的經曆。

浣顏從進了師門就特別纏人,左一句“師父你教我認字吧”,右一句“師父你什麼時候帶我去釣魚”,反正是總有說不完的話。師兄也由著她跟在身後嘮叨,隻是笑看她不說話。

這時候我心裏就暗自想,浣顏才進師門兩年,居然比得過我們這麼多年師兄妹情分,讓人覺得委實無法理解。

人情如紙薄,人情三層疊起來也沒有紙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