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煙繚繞(1 / 2)

瑤卿悶悶不樂地出了聖凱瑟琳醫院。一早收到池城的信息,簡簡單單三個字——“我走了”。待急匆匆趕至醫院,早已尋不見蹤影。無從打聽他的下落,她一時也沒了主張,隻能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心裏說不出的擔憂、懊悔與悲憫。

一路往南,穿過斯圖加特大學,行至翻新不久的城市花園,有一道一米多寬的長水池。夏日裏常見市民遊客脫了鞋襪在池中嬉戲,如今已至深秋,人們便端著醇香的咖啡坐在水池兩側的石墩上看報聊天。今日氣溫還不到10℃,陣陣寒風襲人,陽光倒是很好,周圍大片青綠的草坪上三三兩兩地分布著散步或歇息的人。高大的老橡樹下停著一張輪椅,椅上的人歪著頭一動不動。

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那頭棕發以及熟悉的身形令瑤卿倏然停下腳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懷著緊張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真是池城!她猛地鬆了口氣。

他正眯著眼睛打盹兒,清明的日光灑在臉上,團著一絲霧氣。瑤卿凝視著那傷痕累累、尚帶稚氣的麵龐,忍不住探出手,柔雲般輕撫他的額頭和臉頰。這細微的動靜令他的睫毛輕輕顫動起來,不一會兒便皺著眉睜開了眼。

看清麵前的人後,他咧開了嘴,驚訝而無奈:“唉,美女姐姐,又被你找到了……真神奇,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擔憂過後,瑤卿忍不住責備之意:“你太胡鬧了,這麼重的傷,怎麼可以跑出醫院!”

“我沒事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池城沒有放棄追問。

瑤卿無奈地輕歎了口氣:“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你,隻能在附近隨便亂轉,結果走著走著就看到你了。”

“我們倆太有緣了。”池城原本想這麼開玩笑,但看到瑤卿蹙起的秀眉,立即抱歉地縮了縮脖子:“對不起……”

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瑤卿的語氣立刻軟了下來:“就算你不交代,平兒也不會刑訊逼供,用不著開溜吧。”

“你不知道,我實在受不了她一直在我耳邊唧唧歪歪。她打定主意要扭轉我頹敗的三觀,每天給我送的其實是心靈雞湯,再不逃我會扛不住的……總之,你們兩個女人不要再擔心了,我不會不管榮小雨的。”

“你要去找Ray?!”

“咳——”從他的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音節,似低歎似哂笑:“我哪有那麼傻,現在這個樣子去隻能送死。”

“……先別管小雨了,等你傷愈了再說吧。”她猶豫一下,含糊地添了一句:“我不會告訴林平。”

池城目不轉睛地盯著瑤卿,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半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前傾著身子環抱住她的腰。

瑤卿猶豫片刻終究沒有推開,仍由他這樣緊緊地抱著。無意間發現他左耳的黑色耳鑽少了一顆,剛想問他是不是丟了,轉念又閉了嘴。原本就對他那流裏流氣的裝扮不感冒,男孩子家好端端的打什麼耳釘弄什麼蜥蜴紋身,一看就不入正途。

“你喜歡我嗎?”

池城環抱著她的手僵了一僵,隨即摟得更緊:“當然。”

“為什麼?”

“因為抱著你很舒服。”

“我可不喜歡你。你這個壞家夥,危險、麻煩、古怪、討人厭。不過……現在就這麼抱著吧。”

金閃閃的陽光下,兩個人靜靜地擁抱著,姿勢有些古怪,卻像一座動人的、永恒的雕塑。

池城把頭偎在瑤卿的腰際,眯縫起眼睛瞟了一下西南方向,悄無聲息地歎了口氣。

在斯圖加特的西南方,廣袤的北部黑森林,稠密的鬆樹和杉樹綠得發黑,霧氣也被暈染成青色。群山萬壑,濃鬱的墨綠深處,掩藏著一幢灰洞洞的別墅,幽暗空寂,似古老的惡靈城堡。

纖弱的手輕輕推開房門,發出一點細微的聲響。一位蒼白得幾乎透明的瘦弱女子走出,正是榮小雨。她仿佛已記不清自己是誰、發生了什麼,也不知何年何月、身在何方。隻感覺全身乏軟無力,右胸腔一陣陣鑽心地疼,整個人飄飄忽忽地走著,如同一個遊蕩的孤魂。

長廊的盡頭是一間會客室,茶幾上擺著精致的茶具。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輕輕按住肋骨上纏著的繃帶,緩緩彎下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幾口水下肚,才隱約察覺到胃也空落落地疼得厲害。一回頭,猛然發現窗台上坐著個人,青煙嫋嫋。一個裝扮怪異的紅發女人在抽煙。

小雨一聲不響地注視著她,看她纖薄的嘴唇輕輕一啜,然後吐出一片煙霧。

勞拉冷冰冰地掃了小雨一眼,發現小雨眼神空洞,有所渴望卻又了無生機,似乎沒認出她來,也沒了以往的膽怯與畏懼。

小雨又走近幾步,目不轉睛地盯著勞拉手裏的煙。

勞拉對她接近的距離表示嫌惡,皺著眉把香煙準確地扔進茶幾上的煙灰缸,跳下窗台想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