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涵養百代(2)(2 / 2)

(一)詞采華茂,情兼雅怨。揚雄《法言·問神》:“故言,心聲也;書,心畫也。”曹雪芹懷著為“千紅一哭”為“萬豔同悲”的淒美心懷以血淚為筆墨,於悼紅軒中“批閱十載,增刪五次”始出定稿。第十七、十八回己卯本脂批雲:“《石頭記》之為書,情之至極,言之至恰,然非領略過乃事,迷限過乃情,即觀此茫然嚼蠟,亦不知其神妙也!”我們要體會作者這等文字及其運用文字的技法的高妙,是要以領略其“情”為前提的。隻有知其心,知其情,才能深入感悟他那情兼雅怨的語言之深味!曹雪芹的一支生花妙筆,如龍騰虎躍,手揮目送,八麵玲瓏,可以說“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閱其筆,則是《莊子》、《離騷》之亞”,“敘的有間架、有曲折、有順逆、有映帶、有隱有現、有正有閏,以至草蛇灰線、空穀傳聲、一擊兩鳴、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雲龍霧雨、兩山對峙、烘雲托月、背麵敷粉、千皴萬染諸奇”。“行文輕巧皆出於自然,”“讀此等文字,非細究再三再四不能領會,”作者忽而有“令人估料不到之文”,時而平淡敘出,“春秋筆法,微言大義,不著一字,盡顯風流”。真可謂“聖手神文”孰人“敢不薰沐拜讀”?語言的個性化是《紅樓夢》語言的又一特色。同是小姐說話,黛玉機敏尖利,寶釵圓融平穩,湘雲爽快坦誠。同為少婦說話,可卿溫柔和婉,李紈平淡無味,鳳姐機智詼諧。如此寫法使得每個人物形神兼備,個性張揚!脂硯齋批書時,不時為雪芹之才所折服,常常感歎:“神工乎?鬼工乎?文思至此盡矣!”“文氣如黃河出昆侖,橫流數萬裏,九曲至龍門,又有孟門,呂梁束不得入海,是何等文字,令我拜服!”

(二)詩詞曲賦,最顯神韻。脂硯齋曾說:“餘謂雪芹撰此書,中亦有傳詩之意。”與一般作品中的詩詞僅僅是正文的“附庸”或“點綴”不同,《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是小說的有機組成部分。同時,它們又是一個獨立的藝術大觀園,其中有不少篇目都可以算得上是經典之作,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紅樓夢》詩詞的最突出的兩個特點是個性化和情節化。

所謂“個性化”即脂硯齋所雲,“按頭製帽法”,詩詞即其人,最難能可貴的是,曹雪芹在賦詩時並未被自己的風格所限製,而是依據每個人的性格進行製作。所以,每位人物的詩歌都和自己的個性特點及學識修養相吻合,形成了詩詞歌賦與人物類型的整體性和統一性。如黛玉的詩風流俏麗,寶釵的詩溫柔平和,湘雲的詩清新灑脫,寶琴的詩富麗清奇,迎春的詩木訥無華等。詠白海棠一回,脂硯齋評寶釵的詩,“寶釵詩全部是自寫身份,諷刺時事,隻以品行為先,才氣為末。纖巧流蕩之詞,綺靡豔之語,一洗皆盡,非不能也,屑而不為也!”評黛玉詩卻是,“起的突然,令人閱而有別致!”評湘雲的詩是,“觀湘雲作海棠詩,如見其嬌憨之態!”

所謂“情節化”,即詩詞不是遊離的,而是跟情節結合在一起的,如《葬花詞》、《芙蓉女兒誄》,具有讖語性質的《紅樓十二曲》及判詞等,此等詩文均“言在此而意在彼”服從於一個“從體設計”。《葬花詞》是《紅樓夢》中最為淒婉絕美的詩歌,是最為經典的感時傷懷之作,凝聚了曹雪芹豐厚的思想情感。這首《葬花詞》文字淺顯流暢,音節回環複疊,抒情淋漓盡致,為黛玉情緒的宣泄找到了最佳的突破口,為我們打開了理解黛玉內心世界的窗口,是故事情節不可或缺的環節。脂硯齋曾告訴我們說,偌大一個大觀園,最終隻為了一個葬花塚。《芙蓉女兒誄》是《紅樓夢》所有詩詞之中的“至情”之文,其語句之華麗詭巧,其表情之真切感人,幾乎“無出其右者”!這樣一篇至情之文,還具有悲讖之意,不僅是誄晴雯,更多是誄黛玉。誄晴雯隻是表層內容,誄黛玉才是其深層旨歸。此處庚辰本有一夾批,“如此我亦謂妥極,但試問當麵用爾我字樣,究竟不知為誰之讖!”總之,紅樓詩詞是曹雪芹卓越的藝術才華的集中體現,正因為這些詩詞的存在才使得《紅樓夢》這部大書在藝術上、美學上錦上添花,色彩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