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險心雅意(1)(2 / 2)

筆者相信,曹雪芹的真知灼見終將滲入人心、引領乾坤。

在曹雪芹看來,人性化教育不僅需要創立新的理念,更要尋求理念與實際的結合。這個“實際”就是受教育者的理性思維和感性思維能力。打個比方,儒與法就好比是老師向下誘導的兩隻手,理性思維和感性思維就好比是學生向上伸出的兩隻手。隻有做到四隻手緊緊相握、平衡互動,才能產生有效的拉動,取得持續的進步。

二、寶釵與黛玉教學理念的比較

在曹雪芹的筆下,寶釵和黛玉這兩位正統法、儒思想的代表是優劣互現、難分伯仲。具體表現為:

1.寶釵是現實主義者,以勢取人。她認為香菱沒有詩人的血統和閑情,應安分守己學習侍妾分內的事,不該“得隴望蜀”。黛玉是理想主義者,堅信“有學無類”,認為隻要真心想學,無論貴賤都應收入門下,且都有脫俗成為詩翁的潛力。事實上這兩種認識都過於極端,二者須當兼顧,才可獲得身心兩全。香菱就把握得很適度,她既利用薛蟠外出經商的間隙獲得了抽象的詩學陶冶---上層建築,又在薛蟠打罵她的時候找到了避風港灣,幫助寶釵做針線---經濟基礎。

2.寶釵重形式輕立意,化簡為繁。她教畫時說“原先蓋這園子,就有一張細致圖樣,”“照著這圖樣刪補著立了稿子,添了人物就是了。”所謂的畫論幾乎成了依葫蘆畫瓢的工序,喪失了繪畫人需要的情感和情緒的內核。之後又像要開一間專業畫室一樣,開出一張長長的清單,包括各式各樣的紙、筆、硯、畫器、顏料等,還要寶玉經常去問那會畫的相公。總之是“依我看來,竟難得很”。

黛玉則是重立意輕形式,化繁為簡。比如她說:“什麼難事,也值得去學!”“詞句究竟還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緊。”“先以王維、李白、杜甫作底,再把陶淵明、應、謝、阮、庾、鮑等人的一看,不用一年的功夫,就不愁不是詩翁了。”

其實寶釵的方法也是有其實戰用途的,近乎於現代的頭腦風暴法。而且繪畫是一種偏於形象思維的科目,確實需要強調臨摹和工具的重要性。不過這種學習法隻可作為提高階段的利器,不宜用於入門階段。惜春當時就倍感手足無措,一時難以消受。黛玉的方法是誘導跳躍式。她在教學中竟然將寫景狀物詩,如“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等經典之作都跳過去了,認為它們都太“淺近”,不讓香菱涉及。我們說詩詞是偏於感性思維的學問,用這種方法入門還是不錯的,但不能一條道走到黑,它不利於寫作水平的全麵提高,真正的好詩都是形神俱備的。黛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隨後就直接要求香菱對著極端抽象的月亮抒懷了,並且是一而再,再而三,逼得香菱成天寢食不安、搜腸刮肚,為賦新詞強說愁。就像現如今某個高考衝刺班的學員。好在香菱學詩是以“玩”為目的,沒有非做詩翁不可的虛榮,當她感到不好玩時便放棄了,沒有繼續探虛。

3.寶釵在教學時是獨斷專行的一言堂。她不僅不理會學生惜春的反應,對旁聽者也是惡語相加。當寶玉回答問題不全麵時,她罵:“我說你不中用。”當香菱學習進入狀態時,她罵:“這個人定要瘋了。”黛玉則注重循循善誘,與學生平等相處。實際上這兩種教學方法也是各有利弊。雖然寶釵的強勢讓惜春自卑、沉淪,但香菱是越罵越用功,寶玉更是因挨罵而受到震動,他後來不僅熱心幫助惜春,還時常請教外麵畫畫的相公。這是很值得我們注意的事情,寶玉原是看不起相公們的,是學畫迫使他更多地接觸了社會。這種轉變對他後來成為一位能力全麵的大作家非常關鍵。另外,黛玉的過度隨和在很多人看來也有些不自尊,如惜春說:“都是寶姐姐讚他越發逞強,這會子拿我也取笑兒。”

李紈說:“你們聽他這刁話。”可見雅謔至極也可能變成插科打諢的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