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涵江的傳說》序(1 / 1)

白玉無瑕--應是人生永遠的追求、無悔的選擇。劉金林同誌送來這部《涵江的傳說》民間故事書稿,仔細讀來,有一股久違的鄉野泥土的芬芳氣息撲麵而來。這情形頗似一夥要好的朋友,在春天的某一個夜晚,到鄉下喝完喜酒,酒意闌珊之時,猛然發現已是午夜,進城的班車也沒了,又沒有一個當官的要得來專車,遂集體步行回城,一路月光如水,蛙鳴似鼓--好一幅春夜田團風光。

我曾經作文宣稱:不喜歡文人們收集梳理改編的民間故事集,而偏好原汁原味流行於民間的口頭傳說,特別是經常被專家學者(有權的)刪去的民間故事。我原以為這脾氣與眾不同,後來在餐桌上一看,發現桌上農林大學(或科技大學)教授及其弟子的作品--機械化養雞場出來的雞肉,人人都不吃;而車過深山孤村暫停片刻,卻有不少人樂意下車與山村老太婆討價還價,花錢買下老太婆用來生蛋的老母雞……說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與眾不同難,創新更難!

劉金林同誌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即使中間當了個小官吏,也始終沒有離開涵江這個鄉土氣息濃鬱的小城鎮。那所謂“小上海”的美稱也不過是農民天真可愛的夢囈而已。正是基於這樣的理由,我非常喜歡這部民間故事,深以第一個讀到這部書為幸。我從中讀到至少四種可貴和可愛的農民精神。、接到這部書稿之日,正是莆田市努力推崇“李氏文化”之時。最近一次外出途中,一位朋友問我:“南宋李富的那個‘製幹’是什麼官?我怎麼就找不到其來曆。”我半開玩笑地回答說:“大約也就相當於副科長吧!趙構先生比較儉樸,副科級的官名也就在檔案裏節省了吧!”兩宋之交是莆仙人在中國政壇最活躍的時期,我曾經翻過這方麵的資料,因而對李富的底細心中有數。《涵江的傳說》至少寄托著莆田人民在民族危亡之際,以救亡圖存為己任的愛國主義精神和政治責任感。知識分子有“位卑未敢忘憂國”的浩歎,百姓則把這種精神寄托於盛傳不衰的民間口頭傳說。

民間文學最形象地體現了農民的道德準繩,劉金林同誌的這部作品在這方麵有非常突出的表現。在《讀書林與新泉井》中,被反動統治階級誣為“盜寇”的黃巢在農民的心目中是尊重知識尊重讀書人的楷模;在《鸞風兩進士》中,那位看似可惡的財主原來是個慧眼識英才的“伯樂”;在《坐式韋馱》中,書馱爺是一位盡心盡責的“好領導”;而那位打官司的上生寺和尚及莆田知縣,都是一對遵紀守法和執法為民的良民和公仆;就連小偷和妓女(《金蛤蟆》和《米思盤舍龜》中的人物),也都有同情弱者、尊重感情的高尚道德情懷,並把它付諸實踐,正應了民間那句俗語:“可以討妓女做老婆,勿使老婆做妓女。”

窮怕了的農民有一個代代相傳的理想,那就是發財,正如毛澤東主席曾經說過:“趙公元帥”老是不肯照顧他們,他們隻好做夢。

《十八零半槌》《金鋤七斤四》兩則故事典型地表現了農民的發財夢,夢見什麼時候他們的善良感天動地送來金銀財寶。

最有意思的應算是農民的幽默感。在《蘇駙馬》這段逼近真實的傳說中,那位吃了“白玉蟶”而病愈且踐諾嫁給農民的閩廷公主應是十分可愛的,她羨慕“前金墩,後鐵灶,百畝花園,萬裏魚池”的美景也不能算錯,隻是不該讓她在江口橋上投水自殺,這樣的結局未免太殘酷了。《魚味在頭》的故事可能是真實的,它把那個農民的可愛和可惡兩重性都表現得淋漓盡致,還表現了莆田人與福清人“既團結又鬥爭”的曆史糾葛。這故事我二十年前在福清就看過,隻不過那裏麵主客的位置互相對調了一下,故事的內核是同一的。《萬富和春花》說的是明朝萬曆年間的事,讀來卻頗像我們的鄰居家發生的故事--春天的故事。它諷刺的鋒芒簡直可以直抵民族的劣根性,從明代至今已有四百多年,這種痼疾的頑劣令人啼笑皆非。

作者對口頭文學的改編和理順也是可以明顯感受到的,它增強了作品的故事性和可讀性。但本書的缺點也是明顯的,那就是語言。多年的公務員生活及“文學”上的追求,使他逐漸與群眾的口頭語言有了距離,特別是在莆仙方言區,這種距離顯得尤其醒目。莆田籍作家姚文泰、陳章漢曾經在莆仙方言與普通話的融合與轉化上作出過巨大的努力,分別在《討債》和《江口風流》中有令人矚目的成績,可惜後來都從事更重要的工作去了,使這項非常有意義的探索戛然而止。

就此與劉金林同誌共勉。

2004年8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