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爵夫人和珠寶商(2)(1 / 2)

奧利弗起身,他可以聽見公爵夫人穿過走廊時裙子的窸窣聲。隨後她出現,占據了整個入口,公爵和公爵夫人們那種膨脹的氣息,那種集芳香、尊榮、傲慢、浮誇、榮耀為一體的氣息,如海浪般襲來,充滿整個房間。隨著一浪破滅,她的靜態也不複,她一坐下,那海浪便向四周奔騰而去,濺起數尺浪花,將奧利弗·培根這位大珠寶商淹沒,把他全身濺滿閃亮的鮮豔色彩,綠色,玫瑰色,紫羅蘭;滿身香氣;滿身彩虹;光線穿過指間,輕撫羽毛,閃亮絲綢;她身形寬大,身材肥碩,隻能緊緊束在粉色塔夫綢裏,且已人老珠黃。她是一把繡滿花邊的陽傘,是一隻羽毛豐滿的孔雀,但當她坐下時,她收起花邊,收起羽毛,減弱氣勢,收斂光芒,深深陷進皮椅裏去。

“早上好,培根先生。”公爵夫人從白手套中伸出手,奧利弗俯身握住。當他們的手觸碰之時,他們倆之間的聯係再次形成。他們是朋友,亦是敵人;他是店主,她是貴婦;互相欺騙,互相需要,互相害怕,他們每次在後麵這間小屋裏握手時都能感受到這種聯係。此時,外麵光線明亮,能看見樹上的六片葉子,遠方的街巷傳來轟鳴聲,他們身後放著保險箱。

“那麼今天,公爵夫人——今天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奧利弗輕聲細語地問。

公爵夫人袒露心扉;大方敞開內心最私密處。她歎了口氣但沒說話,隨後從包裏拿出一個細長的軟革袋子,看起來像隻細瘦的黃色雪貂。她從雪貂的肚子裏擠出珍珠,十顆珍珠,它們一一從雪貂肚子的小縫裏滾出——一,二,三,四——宛如天堂鳥的蛋。

“我隻剩這些了,親愛的培根先生。”她悲傷地說道。五,六,七——它們滾下來,從她膝蓋形成的崇山峻嶺中滾進狹窄的山穀——第八顆,第九顆,第十顆。它們躺在塔夫綢桃花般的光澤中。整整十顆珍珠。

“阿普比腰帶上的,”她依舊很悲傷,“最後……最後十顆。”

奧利弗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拿起一顆珍珠。圓潤飽滿,光彩照人。但是是真的嗎?或許是假的?她又再撒謊嗎?她還敢嗎?

她用肥厚的手指遮住嘴唇。“如果公爵知道了……”她低聲說。“親愛的培根先生,我最近運氣不太好……”

她又在賭博了嗎?

“那個惡人!那個騙子!”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個高顴骨的男人?他是個壞蛋。而公爵身子筆挺;留著連鬢胡子;如果他知道了我所知道的,他一定會斷了她的經濟來源,把她關起來,奧利弗想,眼睛掃過保險箱。

“阿拉明塔,達芙妮,戴安娜,”她悲傷地說,“是為了她們。”

阿拉明塔小姐、達芙妮小姐、戴安娜小姐——她的女兒們。他認識她們,喜歡她們。但他唯一愛的是戴安娜。

“你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她使了個眼色。淚水滑下,淚水墜落;淚水,如鑽石,滾著粉積在櫻色麵頰的皺紋中。

“老朋友,”她自言自語,“老朋友。”

“老朋友,”他重複道,“老朋友。”仿佛在細細推敲。

“多少錢?”他問道。

她用手蓋住珍珠。

“兩萬。”她小聲說。

但是他手裏的這顆,是真的還是假的呢?阿普比腰帶——她不是已經賣了嗎?他打算把斯班賽或哈蒙德叫來。“拿去檢驗一下。”他打算這麼說。他伸手準備按鈴。

“明天你會來嗎?”她急忙問,打斷他的動作。“首相大人會來……”她停了停。“還有戴安娜。”她補充道。

奧利弗的手從鈴上縮了回來。

他的視線穿過她,落在邦德街上那些房子的背麵。但他看見的不是邦德街的房子,而是一條泛著漣漪的河流;鮭魚和鱒魚在水中跳躍;首相在其中;還有他自己;穿著白色馬甲;最後,還有戴安娜。他向下看看手中的珍珠。身陷河水的粼粼波光,身陷戴安娜眼中的光芒,他怎麼能送去檢驗呢?公爵夫人正看著他呢。

“兩萬,”她痛苦地說,“以我的名譽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