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婭小姐縫起衣服來。如今,火苗吞噬了一塊又一塊被塞進壁爐的原木,貪婪燃燒著,不久便慢慢熄滅,隻留下一圈細細的白色,正好是樹皮被燒掉的地方。安東尼婭小姐抬了會兒頭,睜大眼睛凝視壁爐,就像獵犬本能地盯向火焰一樣。隨後火漸滅,她又繼續縫衣服。

一片沉靜,那扇巨大的高門被打開了。兩個瘦瘦的男人走進來,搬來一張桌子,正好蓋住了地毯上那個小洞。他們出去,進來。他們在桌上鋪了餐布。他們出去,進來。他們帶進來一個鋪著綠色呢布的小籃筐,裏麵裝有刀叉。接著是玻璃杯,白糖瓶,鹽瓶,麵包,還有插了三支菊花的銀色花瓶。桌麵擺設完畢。安東尼婭小姐依舊縫著衣服。

門又開了,這次顯得有些無力。一隻小狗跑了進來,那是隻嗅覺靈敏的西班牙獵犬。它停了停。於是門就那樣一直開著。隨後,拉什利老太太拄著拐杖走了進來。白色披肩上鑲著鑽石,讓人忽視了她的禿頂。她步履蹣跚從房間一頭走到另一頭,選個靠近火堆的高背椅駝著背坐下。安東尼婭小姐繼續縫衣服。

“正在打獵呢。”她終於說話了。

拉什利老太太點點頭。她緊握手杖。她們坐著等待。

獵手們已從金斯萊德轉移到荷姆伍茲。它們站在外麵那片紫色田地中。偶爾嫩枝劈啪作響,樹葉開始飛旋。但在煙霧上方有片藍色——淡藍,純藍——獨自漂浮在空中。一陣鍾聲從遠處那隱秘的尖塔裏傳來,在純淨的空氣中嬉戲,雀躍,最終消逝殆盡,像是迷了路的小天使。獵手們繼續爬坡射火箭,也就是那群紫紅色的野雞。他們越爬越高。槍聲再次響起;白煙繚繞,又慢慢散開。小獵犬忙著四處尋找戰利品;那些野雞仍有體溫,濕濕軟軟的,毫無生氣,仿佛已經暈了過去。穿長靴的獵手們把野雞捆在一起,扔進馬車。

“好了!”管家米莉·馬斯特斯扔下眼鏡,小聲嘟囔著。她也在縫衣服,就坐在那間可以俯瞰馬廄院子的小黑屋裏。她給兒子縫的那件羊毛衫已經完成了,隻是做工有些粗糙。她兒子是教堂的清潔工。“結束了!”她喃喃自語。她聽到馬車聲了,車輪走在卵石小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她站起身。她用手摸摸她那栗色頭發,站在院子裏等,微風輕輕吹過。

“來了!”她笑了,下巴上的那塊疤變長了。她把門打開,管理員溫格正駕著馬車穿過卵石小路。鳥兒現在已經死了,它們的爪子緊縮,盡管沒抓著任何東西。結實的眼皮灰灰的,有許多皺紋。管家馬斯特斯夫人和管理員溫格一把抓住死鳥的脖子,把它們一串串扔到貯藏室的石板地上。地上瞬間濺滿血跡。現在看來,野雞變小了,似乎它們的身體已經縮成一團。溫格抬起貨車後門,打上釘子進行穩固。馬車兩邊盡是卡在裏麵的小小的藍灰色羽毛,車板上血跡斑斑。可是,已經空了。

“最後一次了!” 看著馬車駛遠,米莉·馬斯特斯咧開嘴笑了。

“夫人,午宴已經準備就緒。”負責指揮男仆的男管家指著餐桌說道。用銀蓋蓋著的菜肴整整齊齊擺放在他指向的地方。隨後管家和男仆等候在旁。

安東尼婭小姐把她的白布放在籃子上,拿開了她正縫的東西和頂針,把縫衣針插在一塊法蘭絨上,將眼鏡掛在胸前的一個掛鉤上。接著,她站起身。

“午餐!”她衝拉什利老太太的耳朵大聲喊著。一秒後,拉什利老太太邁開腿,緊拄手杖,也站起身。兩位老婦人慢慢走向餐桌,管家和男仆服侍她們坐下,一人在餐桌這端,另一人在那端。接著,銀色餐盤蓋被撤掉了。餐盤裏裝著光溜溜、油閃閃的野雞,那隻雞的腿緊貼在身體兩側,兩邊堆有幾小搓麵包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