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切都不見了。裙子,房間,愛情,憐憫,華麗的鏡子,金絲雀籠子——所有都消失了,而此刻,她正站在達洛維夫人家的客廳一角,忍受折磨,徹底被現實喚醒。
但到了她這個年紀,又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還這樣凡事上心,完全被別人的意見牽著走,毫無自己的原則或信念,無法像其他人一樣說諸如“莎士比亞啊!死亡啊!我們都是船長餅幹裏的象鼻蟲!”這樣的話——或無論人們說過的其他什麼話——就太顯卑瑣、怯懦和小肚雞腸了。
她徑直地看了看安鏡子裏的自己,拍了拍左邊的肩膀,然後就走進了屋裏。人們如長矛般的視線從四麵八方非來,刺向她的黃裙子。但她看起來並不煩躁或沮喪——如果羅斯·肖遇到這種情況,準會是那個樣子的,就像博阿迪西亞女王[1]——而是窘迫和難為情,像個女學生一樣強顏傻笑,然後,她又像一隻被打了的雜種狗似的,畏畏縮縮地低頭穿過房間,去看房間另一頭牆上的一幅畫,一幅版畫。弄得好像人們來參加聚會就是為了看畫一樣!所有人都知道她為何這樣做——因為羞恥,因為屈辱。
“蒼蠅就在圓盤裏,”她自言自語,“就在中間,出不來了,牛奶……”她死死盯著那幅畫,心想,“粘住了它的翅膀。”
“這太過時了。”她對查爾斯·伯特說,他本想走去和其他人說話,她卻攔住了他(他很討厭這種事)。
她指的是,或者她試圖讓自己相信自己指的是那幅畫過時了,而非她的裙子。查爾斯隻要稱讚一聲,或隨便說句欣賞的話,那麼對她來說,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他隻要說:“梅布爾,你今晚看起來真迷人!”她的人生就會改變。但她應該更為坦誠、直率些的。查爾斯根本沒說什麼讚美的話,這並不奇怪。他是惡意的化身。他總能看透一個人,特別是當這個人尤為吝嗇、卑微或愚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