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明妮,我知道你抽搐了,隻因有那麼一瞬你想到了——詹姆斯·莫格裏奇。]
“天啊,天啊,天啊!”多美的音調呀!就像木槌落在風幹木頭上的敲打聲,就像浪翻雲滾之時古代捕鯨者的心跳聲。“天啊,天啊!”好一聲喪鍾!為那些焦躁的靈魂而鳴,以慰藉、安撫他們。用亞麻布把他們裹起來,說聲,“再見!祝你們好運!”然後,“你想要什麼?”盡管如此,莫格裏奇還是會給她摘玫瑰的……結束了,都完結了。現在,接下來是什麼?“太太,你要錯過你的火車了,”因為它們不會一直停著不開。
那個男人可能會那樣做。剛才聽到的是聖保羅教堂鍾聲和公共汽車喇叭的回聲。但我們撣去碎屑。噢,莫格裏奇,你要走了嗎?你非得下車了嗎?今天下午你會坐著那其中一輛四輪馬車穿過伊斯特本嗎?你是困在綠色硬皮紙箱中的男人嗎,偶爾放下百葉窗,偶爾坐在窗邊,仿佛一尊獅身人麵像似的盯著外麵,眼神陰鬱,讓人想起送葬的人、棺材,還有馬和馬夫的黃昏?告訴我吧——但是門猛地關上了。我們再也不會相見了。莫格裏奇,永別了!
好,好,我來了。直接走上樓頂。我要緩一緩。思緒攪成泥漿了——這些怪物留下了怎樣一個漩渦呀!翻滾的水波把水草拍到沙岸上,弄得青一塊、黑一塊的,直到元素慢慢重組,沉積物自我過濾,我才再次能夠用雙眼清楚、平靜地看世界。看,那是為死者祈禱的人的嘴唇——為那些再也不會相見的點頭之交舉辦一個葬禮。
現在,詹姆斯?莫格裏奇死了,永遠走了。哎,明妮……“我再也無法麵對了。”她說這話了嗎?(讓我看看她,她正拿起手帕的一端,抖掉上麵的蛋殼屑。)靠在臥室牆上揪那些裝飾在酒紅色窗簾邊上的小球時,她一定說了。但當一個人自己對自己說話的時候,說話的人到底是誰?被埋葬的靈魂——被一路驅趕至墓穴中央的靈魂……戴著麵紗離開人世的自我……也許是個懦夫,但當其提著燈籠在黑暗的走廊不安地上下飛舞時,還是有美可言的。 “我再也受不了,”她的靈魂說:“午餐餐桌上的那個男人——希爾達——孩子們。”噢,老天爺,她在嗚咽!靈魂在哀哭命運……被四處驅趕的靈魂,蜷縮在逐漸縮小的地毯上……小得可憐的立足之處……宇宙中的一切都在縮小、破碎和消失……愛情、人生、信仰、丈夫、孩子……我不知道少女時代憧憬的那些美好與華麗。“我不要……我不要!”
然而……那些鬆餅,那頭掉光了毛的老狗?我應該幻想內衣綴有珠飾的襯邊及其帶來的慰藉。如果明妮?瑪什被車撞了,送到醫院,護士和醫生自己就會大喊大叫起來……展望與幻想……還有距離……林蔭大道盡頭的藍色東西,但是,管它呢,茶很香濃,鬆餅冒著熱氣,那隻狗……“班尼——嘿,回到你的窩裏去——看媽媽給你帶什麼了!”接著,你拿出大拇指的地方磨損了的手套,再次對抗所謂無孔不入的惡魔,你重新開始縫補,穿好灰色毛線,來來回回走著針。
來來回回,上上下下,織出一張網,上帝自己——噓,別想上帝!針法真好!你肯定很為自己的針法感到驕傲。但願什麼事都別去打擾她。就讓天光輕柔地灑下來,讓雲彩顯現第一片綠葉的脈絡,讓麻雀落在枝梢,搖落凝掛在枝節上的雨滴……為什麼抬頭看?是因為聽到聲音,還是因為想到了什麼?噢,老天啊!再次回到你做的事上,由紫羅蘭色綢帶裝飾的厚玻璃櫥窗?但希爾達會來。醜行啊,恥辱,噢!別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