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是什麼罪,我自由選擇。我的腦海裏閃現出一片小樹林——在那裏,夏天可以看到風信子,春天可以看到迎春花。離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誓言破滅了?不是明妮的誓言!她非常虔誠。你看她把母親照顧得多好!她用所有積蓄給你母親買了一塊墓碑……玻璃下的花環……廣口瓶裏的水仙花。但是我走題了。罪行……大家說她獨自承受痛苦,隱瞞秘密——即那些懂科學的人們口中所說的“性欲”。但簡直是胡說八道!怎麼能給她安上“性”的罪名呢!不——更像這樣。二十年前,她走在克裏登大街上,被服裝店櫥窗裏燈光下那一圈圈閃亮的紫羅蘭色絲帶吸引住了。她來回徘徊……已經六點多了,跑回家還來得及。但是,她從玻璃轉門進了那家店。店裏正在減價促銷。淺淺的托盤上裝滿了絲帶。她停下腳,拉拉這根,摸摸那根上的玫瑰花……無需挑選,也不用付錢買,每個托盤都會給她帶來驚喜。“我們七點鍾才關門。”很快,七點到了。她一路狂奔回家,可是已經為時已晚。鄰居……醫生……小弟弟……水壺……燙傷……醫院……死亡……或者隻有震驚,責備?啊,但細節無關緊要!關鍵是她所承受的一切;那個汙點,那項有待贖清的罪過,一直壓在她的肩上。
“是的,”她似乎在向我點頭,“這就是我做的事。”
你是否做過,或你曾做了什麼,我不關心;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裏麵纏繞著紫羅蘭色絲帶的服裝店櫥窗——這才是我想要的。也許有點低級,有點太平凡——因為我雖然能選擇罪過的形式,但有太多(讓我再隔著報紙偷看一下——還在睡,或者還在裝睡!白淨,疲倦,雙唇緊閉——有些固執,這是眾人未曾想到的——沒有任何性的痕跡)——太多罪過不屬於你,你的罪過是低級的,隻有這樣才能反襯出懲罰之嚴正。因為,現在教堂的門開著,她坐在硬邦邦的長木凳上;她跪在褐色瓷磚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不論是黃昏,還是黎明,(現在在這裏)她不斷禱告。她的所有罪孽不斷墜落,墜落,一直墜落。汙跡接納了它們,凸起,泛紅,灼燒。接著她開始抽搐。小男孩們指著她。“鮑勃今天吃午飯時……”但老女人們才是最壞的。
你現在無法繼續坐著禱告了。克留格爾消失在雲層背後了,就像被畫家用一抹灰色,然後又用一點淡黑色給蓋住了一般;最後連權杖端都看不見了。這樣的事屢見不鮮!你剛看到他,感受到他,就有人過來打擾。現在這個人正是希爾達。
你有多恨她!她甚至會把浴室門也整夜鎖上,讓你連一點點冷水也無法得到。夜裏有時候感到難受了,洗洗似乎會好些。約翰在吃早餐……孩子們……用餐時間總是最糟糕的,有時還會有朋友來……蕨類植物起不到完全的隱藏作用……他們也會揣測;於是,你獨自外出,沿著海灘漫步,海上翻著灰白的波浪,風吹起報紙,玻璃溫室罩著綠色,微風徐徐穿過,椅子要收兩便士——太貴了——海灘上一定有牧師吧。啊,那兒有個黑鬼……那兒有個滑稽的男人……那兒有個帶著鸚鵡的男人……可憐的小東西!這裏沒有人思考上帝嗎?——就在那邊,碼頭上方的空中,他握著手杖……噢,不,天空灰蒙蒙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或者即使天空碧藍,他也會被白雲遮住。聽,有音樂——哦,是軍樂——他們在搜尋什麼?他們抓到了嗎?孩子們都在盯著看呢!嗯,掉頭回家吧——“掉頭回家吧!”這話飽含深意;可能是那個長著絡腮胡子的老頭說的……不,不,他沒有開口說過話;但一切都飽含深意:斜靠在門廊上的指示牌、店鋪櫥窗上的名字、籃子裏的紅色水果、美發店裏女人們的頭……一切都在說:“明妮?瑪什!”但這時走來一個蠢貨。“雞蛋便宜了!”這樣的事經常發生!我帶領她走向瀑布,直接走向瘋狂,就像一群夢中的羊,但她卻轉到別的方向,從我的指間溜走了。雞蛋便宜了。可憐的明妮?瑪什!她被困在世界的海岸上,從未犯罪、傷悲、狂想或精神錯亂,從未錯過午餐,從未遇暴雨而忘帶雨衣,從未意識不到雞蛋的便宜。就這樣,她回到家中……擦淨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