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克城到達成都已是次日淩晨零點四十分鍾,研究院的司機早已在機場出口等待,一見克城出來,他立即迎上去將他倆迎進小車。他見克城不語,也沉默了幾分鍾,隻聽憑汽車疾速地奔馳。看見研究院的燈光了,他才輕輕地說:“研究院是個團結的大家庭,一聽進蜀出了事,好多人都沒吃晚飯便攆到了河邊,能遊泳的都下了水去尋找進蜀,女同誌都在河岸邊哭喊著進蜀的名字。打撈上來後,大家都忙著處理後事。現在,我們把進蜀停放在大禮堂裏,周圍護著冰,都等待著張院長你回來處理呢。”汽車一直開到大禮堂的門口。張克城下車了,孔秉呈很快迎上去攙著他來到進蜀的遺體旁。他一見嗆水後被憋急得全身青烏的兒子,立即蹲下身子,痛哭著淚如雨下。秉呈含淚勸了他幾句,他慢慢地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頰,哽咽著給他蓋上了白布。起身對周圍的人說:“感謝你們了!你們都回去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秉呈同誌,你帶頭回去吧。我和思政同誌與丁霽再在這裏待一會兒。”在張克城的懇求下,人們紛紛地離開了禮堂。
克城問思政:“你們通知他媽媽邵美仙沒有?”賈思政愕然地說:“唉,都忘了這事了,大家都手忙腳亂的,又說要見過你才決定請不請美仙同誌,所以……”“好,沒通知就算了,你派一個休息好了的司機立即到重慶,讓丁霽和你一塊兒去接邵美仙,你們都知道汽輪機廠東樓。我給她打個電話,通知她,你們去接她好了。”賈思政立即通知黨辦兩個副主任趕到禮堂陪伴張克城,他和丁霽帶司機連夜到了重慶。賈思政走後,張克城給殯儀館去了電話,不一會兒,進蜀的遺體被運去了殯儀館冷藏。第二天午後一點鍾,接美仙的臥車來到將軍樓小院,早在樓下等候的張克城愧疚著臉色迎了出來。然而,第一個下車的不是邵美仙,卻是他敬畏的鵷。她端莊冷靜地與驚詫迎上來的張克城握著手,道:“不請自來啊,受驚了吧!美仙失子悲慘,幾次痛不欲生,我特地護送她來別子,陪掉一些眼淚,你允許吧?”張克城惶恐地說道:“早就盼望與你一見,今日悲痛而來,歡迎尊駕光臨。
”他倆正握手間,美仙由喻丹梅扶著,愁容慘淡地悲號著走了上來,她瘋狂地抓著張克城的手臂,言語含混不清地號啕道:“進蜀,我的兒呀,離開了母親你竟夭折在冰冷的濁水裏!張克城啊,我心痛哪!我的兒子進蜀啊,你出生時我九死一生,不到兩個月,你就被無情地送給老鄉。今天,離開了你親生的媽媽,你就被無情地送進了江河!慘,慘,慘啊——”張克城被她的啼哭與訴說,也牽出了一陣陣悲痛的淚水。喻丹梅要扶美仙進屋坐下,怕她悲楚昏厥。鵷卻對張克城說:“我們也不進屋了,我們來的目的是要與張進蜀見最後一麵,他現在在哪裏?”張克城愁慘地說:“天氣炎熱,他又在水裏泡過,我怕他變形腐爛,我已經把他送到殯儀館去冷藏了,隻恭候媽媽和美仙同誌來……”“那我們就上殯儀館去吧,美仙,這裏對你已是無情之地,懶得勾起你那痛苦的回憶,我們走吧!”來到殯儀館,見到兒子被水泡漲得青烏的遺體,美仙又是一陣驚天慟地的悲號……鵷見她痛子、悲子、啼哭得全身顫抖,忙叫丹梅與她一道把她架進車內。
待她緩過一口氣來,就對張克城說:“我扶她到錦江賓館住下,後事你就費心處理。我怕她在此又氣暈了。”“不,就住家裏吧,這裏永遠都是她的家啊。她的臥室我還保持原樣地給她留著的,誰也沒去睡過。鵷媽媽,當年是你心疼我,支持我,鼓勵我,給我信心與勇氣的,要不然,我就不會有今天的幸福。我相信美仙不會恨我而去的。”見張克城反複勸說的真誠,鵷勸住了美仙,把她扶進她的臥室。進屋,她便兩眼一翻,昏厥地倒在了床上。張克城叫來醫院的護士屈寒梅,給美仙推注了一針葡萄糖和中樞神經興奮的藥液,她很快蘇醒了過來。克城叫屈寒梅專門護理她,他就同方悅然去處理進蜀的後事去了。一夜的閃電雷鳴和狂風暴雨洗劫了西蜀的山川大地,成都平原驟然之間便涼爽了起來。窗外,碧藍的天空像是被洗滌過一般的明淨而邈遠,舒爽而清亮,山溝裏的空氣也從憋悶變得清新。邵美仙呼吸了幾口早晨那滿溢花香的空氣,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身體也從疲憊變得有了些力氣了,但眼角的淚花卻長久未幹。鵷怕她身子虛弱而不讓她再長途乘車,就陪她住在了張克城的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