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冷戰的熱淚與淒苦 (3)(2 / 2)

塔水寺門前有一灣碧水繞寺緩緩而去,山門的石枋上刻著一副對仗工整的對聯:“半溪繞塔水趣物豐,一碧穿橋舟行車飛”。進門,一座九層之高的巍巍塔樓躍然眼前,塔基座的石柱上也有一副對聯:“仙界塔鎮人間魔千劫鎖滅,瑤池水澆眾生情萬象複生。”寺裏的正殿、藏經樓、大雄寶殿、東西廂房都住著水腫病人。他們一個個臉現菜色,麵黃肌瘦,然而雙下肢卻腫胖得白亮亮的,宛如是灌滿了清水的塑料袋,一按一個凹。她在一個臉上掛有傷疤的老人身邊蹲下,問老人幾時生的病,有哪些不好,老人蔫蔫地說:“我哪兒都好,就是想吃飯、想吃肉,肚子裏沒有油水,餓得人心慌。為了止住心慌和饑餓,我在地裏像牛一樣地生吃蘿卜葉子和幹紅苕葉子。我們的鍋被砸了,灶被人挖了,生產隊的大食堂頓頓舀回的都是清湯寡水的胡蘿卜和幹紅苕葉子煮成的麵湯,連我家前幾年喂豬的豬飼湯都不如,喝了稀湯湯,白天和晚上都被公社的人吼起來燒煙熏土,說是搞人造肥料。挖不了幾鋤頭,人就想屙尿,半泡尿一屙,不少人就倒下了。幸好我是當兵出身,還扛得過,沒有死啊!”邵美仙用指頭按了按老人腳踝內側,他的腳腫得像饅頭,按下去的凹陷半天都沒有反彈上來。

她扳開老人的眼皮,眼瞼內沒有一絲血色。美仙問老人:“老大爺,你這是營養不良性貧血病,貧血造成了你的水腫。”老人望了望邵美仙,氣不打一處來的說:“我得的就是餓癆病,我叫張克宏,坐牢槍斃我都這麼說。” 美仙聽他說出張克宏的名字就心頭一驚,她暗暗自語道:“我聽克城說過,他的大哥叫張克宏,二哥叫張克富,三哥叫張克貴,都是被國民黨抓了壯丁。二哥張克富在打江西時當逃丁被國民黨的連長舉槍打死;大哥張克宏在渡江時曾給我們傳遞過信號,帶過路,起義後就杳無音信;三哥張克貴三次逃丁後就一直沒跟家裏聯係。他的家就在安縣漢昌鄉,難道這個張克宏就是張克城的大哥麼?”美仙回過神來,平靜地給大爺解釋說:“張大爺,我是上麵派來的醫療隊裏的大夫,感謝你說的實話,幫助了我們對疾病的診斷。張大爺,我先給你開點補鐵治貧血的藥,再給你開十天的康複餅,你吃了藥,吃了康複餅就會好的。”美仙給他開了處方,隨隊的醫生和護士立馬給他發了幾袋康複餅和治貧血的藥。美仙在一張處方箋上匆匆寫道:克城哥:在查病中我竟無意找到了你的大哥,今日派救護車送來與你團聚。我又要立即出發到綿竹和什邡。望帶好進蜀、建蜀,我走時他們都流了淚。祝安!邵美仙一九六

年三月十一日寫好字條後,美仙叫來救護車司機繆永弘。她叫他立即把病員張克宏送到航空航天研究院,交給喻丹梅,讓他在職工醫院治療。司機幾次去成都接過美仙,也認識丹梅,他立即點頭答應著,出去很快就把救護車開了進來。美仙叫護士李淑芳去叫來張克宏,對漢昌公社黨委書記雍賢卿說:“這個病員心髒有問題,貧血症狀也很奇特,是個病理研究的實驗對象,我叫救護車把他送到成都去接受檢查治療。”雍賢卿給秀水區委鍾書記一彙報。兩個書記點了頭。李淑芳就把張克宏送上車。不一會兒,救護車便開出了白家庵山門。

四月,大田裏的豌豆、胡豆和洋芋可以采摘了。食堂裏的稀飯也幹了些,水腫病人便不治而愈。西川地委認為,邵美仙是個神奇的醫生,在西川曆史上發生了兩次的大疫情,這期間她都下農村,訪病人,把疾病診斷得一清二楚,挽救了數十萬人的生命。然而,任命她為副院長的通知卻遲遲沒有下發。回到醫院,肖世鳳麵有愧色,她握住美仙的手,讚譽道:“邵美仙同誌,地委領導充分肯定了你的成績和功勞,你辛苦了,我代表醫院感謝你!”麵對讚譽,美仙沒有錯愕,沒有驚詫,更沒有一絲半點的驕傲神色,她聽完書記的讚揚,隻捋了捋覆額的短發,平靜而微笑地說:“救死扶傷是我們醫生的職責,隻要群眾健康了,我受點累,跑些田坎,曬些太陽淋點雨又算什麼呢。要謝首先是謝幾個縣委的書記,他們能及時把康複餅送到臨時醫院,要不然,我有回天的本事也醫不好他們的病啊。”兩個年齡相仿的女人,握著手爽朗地笑了。美仙帶著一身疲憊回到了小院。喻丹梅聞聲立即從一樓的廚房跑進院壩來接她,二人相見,仿佛姊妹和母女一樣的親密。丹梅說:“克城哥的大哥還住在這裏,他的病全都治好了,可能變得你都要認不出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