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委決定由你帶領醫護人員火速奔赴安縣、綿竹、中江等幾個地方查疫情、治病人。我已給你推遲到明日上午九點鍾出發。明天早晨七點鍾前,我就派救護車來接你。”從電話中肖世鳳書記急切的語氣裏,美仙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她立即給克城撥通了電話,想告訴他,她明天要回西川。她撥了幾次,辦公室無人接聽。美仙心裏又著急又害怕。她與克城已是十幾年的夫妻了,她從他的眼神裏,從他說話的語氣裏感覺到了他對這份愛情的變化,夫妻恩愛的柔情對於美仙來說已成為明日黃花,已成為曆史。張克城對她那不冷不熱,不瘟不火的態度,她已深深地體味出來了,他的心和情,他的愛與戀已不在她的身上了。遙遙相隔,半年不知生死的分離,的確冷淡了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的心。野花的豔麗,寂寞的空虛,情感的衝動,都可以消融和改變他的誓言,何況我邵美仙這時已淪為階下的右派。“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古訓,對於張克城來講,已是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甜蜜與溫柔和那夜夜銷魂的情愛了。美仙就是美仙,一接到有十萬火急的任務,她立即就放棄了與丈夫在一起做彌合情感的廝守,她態度堅決地答應去做拯救別人生命的工作。
找不到張克城,她立即帶著丹梅,進蜀與建蜀,去了公園和商場。她要與兒子們在一起玩一天,樂一天。然而,進入商場,買什麼東西僅憑人民幣還不行,買布要布票,買糖要糖票,買肉要肉票,連買肥皂和牙膏都必須要有票證。麵對稀少得可憐的糖果糕點,美仙隻好無奈地歎息,仿佛她成了不懂生活的外星人,什麼都感到驚奇與詫異。喻丹梅卻說:“美仙姐,你不知道,現在農民也和廠裏的工人一樣吃大食堂,把每家每戶的鐵鍋都砸了,灶也挖了,糧食都搜盡了。城市居民買糖買糧,買米買麵和買油,全是憑票。
家裏的票證全放在餐廳的抽屜裏,都是我在管理和采購,所以,你們都不知道。克城哥和你屬於三八年前後參加革命的紅軍幹部,都有特貢,加之我采購和做飯做菜都很細心,因此,全家人感受不到饑餓。我們老家那裏,都餓死了好多人呢。”“真的呀?”美仙吃驚地問。喻丹梅說:“我從不騙人,當前農村的生活的確如此,不信你到四川去走幾個村就知道了。”“哎,難怪有年輕的姑娘要崇拜和追求張克城喲。他是省軍職幹部,吃得飽,當然就有勁談情說愛。”美仙想道:“隻見報上說大災之年要勒緊褲帶,還不知道情形有如此之重。她見逛了半天成都竟無一物可采購,隻好帶著兒子和丹梅,悻悻地回到研究院的家裏。”
張克城回來了。又是接近子夜十二點鍾。美仙倚在床頭等待著他。她疲倦得幾次想合上眼睛,但她又堅強地睜開來,她想:“在這次分別前,我要好好與他交心地談一次。”見克城走進臥室,美仙溫柔地問:“克城哥,你回來啦。我打了幾次電話,你都不在辦公室。”“我到省政府開會去了,辦公室當然無人。”他的回答是客氣而冰冷的,猶如六月裏飄來飛雪,使人不寒而栗。張克城洗漱完剛上床,美仙又說:“克城哥,實在對不起你,我又要離開你了。今天上午,西川來電話,說幾個縣大批農村社員因不明原因的水腫導致死亡。肖書記要我火速趕回西川去調查疫情,救治病員。”張克城盯了她一眼,“啊”了一聲,很快又愀然作色道:“西川出現嚴重饑荒和大量人口因水腫而死亡的事件我也聽說過,不過,美仙呢,我又要勸你一句,最好你先聽領導表態是什麼病,再從什麼病入手治療,免得再給你惹些麻煩。你一個從戰火裏鍛煉出來的教授,一個對革命有功,而且對黨忠心耿耿的人,領導一句話就把你貶到窮鄉僻壤,下放西川而且平反之日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