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書記叫他立即通知職工醫院院長祁愛雪,帶領醫生和護士到克城家中為他診治。祁愛雪來了,她帶著方悅然醫生和屈寒梅護士走進克城的臥室。張克城見祁愛雪帶來一幫人,立即側身起來背靠床頭,用責備的口吻說:“哎,大家都忙,我生了一點兒小毛病就興師動眾?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來搶救我呢。祁愛雪同誌,下次不能再這樣了。”祁愛雪滿麵笑容地說:“我帶方大夫就是先來為你診斷,確診了是啥問題,當然就有針對性地來醫生或護士了。”張克城掃了一眼方大夫,見她麵目俊秀,皮膚潔白,小小的紅嘴唇宛如一顆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齊腰的長發整齊地披在後背,雪白的工作服襯托得她嬌美如花,精靈似水。他簡單地答複著祁愛雪的問詢,又拿眼睛瞟了一下給他做胸肺檢查的方大夫。忽然,他心頭一驚,暗忖道:“啊,這個女人好麵熟呀,仿佛在哪裏見過麵而且交往還很深。但她又這麼年輕,不會,不會。
”他否定了自己的幻覺中的人物,聽憑她檢查、叩擊、聽診、開藥……等屈寒梅量過張克城的血壓和體溫,文靜的方大夫才啟開小嘴,甜甜地說:“張院長,從你的敘述和檢查結果分析,你是心神疲勞綜合征,中醫叫做怔忡;是心身疲憊,憂慮過度造成的心跳、心累、氣喘、失眠和多夢。若用西醫定位診斷,你身體的十大係統都沒有器質性病變,但你必須治療和休息。我決定先給你輸三天液,服些中成藥和西藥,待症狀改善我再給你開幾服中藥。”張克城聽她一說,忽然哈哈地笑了起來,他望著她如花的笑顏,和藹地說:“哈,小方啊,你沒有結婚吧?沒想到你這麼年輕,中醫、西醫都會。小方啊,以前我沒有見過你,但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你非常眼熟?”“哈,可是,可是我是見過你的呢,你貴人多忘事呀。”“在哪裏?”張克城驚喜地追問道,仿佛是老朋友異地重逢。“我在醫大放射診斷和治療室見習時就見過你。那時,你來接邵美仙教授。”“哦——你看,你看,還是你們年輕人記憶力好——那,你是西南醫大畢業?”“嗯,我是五七級的。”開完處方,護士回醫院取藥,張克城又與方悅然閑聊了幾句。
祁愛雪用愛憐的眼光盯著張克城,說:“你是我的老首長了,我才說句心裏話,聽悅然的診斷,我就知道了,你正值男人的黃金年齡,但你缺少愛,心理和生理的空白,影響了你的健康。你我幾十年的交情了,我理解你,我會全力以赴治好你心理的病痛的,請你放心吧。”說完,她兩眼射出晶瑩的光輝,緊緊地盯著被她用愛情擊中心事的張克城。方悅然來到客廳,她等待屈寒梅送藥來。祁愛雪見方悅然出去了,便壓低了嗓音對張克城說:“你是焦愁邵美仙成疾的。我與她共事幾年,我知道她的怪脾性:任性、執著、怪僻、固執、偏激,心性像四月的天空,時而星光燦爛,時而烏雲密布;說話做事從不考量別人接不接受,話不拐彎直來直去;幹事風風火火,講話劈劈啪啪,心裏沒有城府,百事都愛出個頭。俗話說‘出頭的椽子先爛’,憑她的心性,她不當右派誰當,她不下地獄誰下。現在是和平時期,你和她分隔兩地,一個是共產黨的紅人,一個是被黨唾棄的右派。你不掙脫這個牢籠,不衝破這藩籬,不砸碎這個枷鎖,你的病永遠難以痊愈。
”張克城聽見她的話說得尖酸、陰狠、刻毒,驀地翻身坐起來,滿臉怒容地對著她,兩眼射出咄咄逼人的火焰,向她一揮手,說:“你給我出去,革命隊伍的同誌,有你這麼在背後損人的嗎?何況,她是我一生追求和愛戀的妻子。你聽著,她是資本家小姐時,我就崇拜她,愛慕她,追求她;她下了地獄,我同樣崇拜她,愛戀她,保護她,你這輩子永遠沒有她的智慧和誌向。”“克城哥,你罵我恨我趕我走,我都不慪氣。因為,自從我到你手下投軍,我就愛上了你。你的美仙來了,你們閃電式的同居,讓我心痛得整整哭了三天三夜。然後,我就大病了一場。克城哥啊,我一天一天地想著你走過了半個人生。你說我咋辦呢?克城哥,我崇拜你,我愛慕你,我天天想念你。請你給我指出一條光明的路啊……”張克城聽她這麼述說,頓時竟流下了同情而憐憫的眼淚。他望了一眼她盈滿淚水的臉蛋,伸手撫摩著她烏黑發亮的荷葉式鬈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