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力琛忙走上前去,略略彎了彎腰,雙手握住老爺子的手,他問候道:“嶽父大人,你近來身體可安好?唉,小婿本來應該天天來看望你老人家,怎奈廠小事煩,心有餘卻力不足啊!”“一家人別客氣。你是總經理,又是廠長,又是民國地方政府的紅人,能有心想著我這個老朽,我幸福著呢。”錢昊鈞邊說邊示意女婿和兒子落座,又對肖華藻說:“肖大總管,你也坐嘛,你和小楚作記錄,今天我們討論的事情,都是要盡快行動的。”早有丫鬟從李媽手中接過茶盤,在每個人座旁茶幾上都放上了一蓋碗熱騰騰的佛泉綠茶,然後輕輕地退出了客廳。錢昊鈞從茶幾上的細瓷盤中抓起一塊熱毛巾擦了擦臉頰,放低了聲音,滿臉嚴峻地說:“近來上海的情況。你們比我都清楚,日本人要打進上海來,政府的大員們可以拍拍屁股走武漢,跑重慶,可我們怎麼辦?我們丟掉工廠就是丟了飯碗。”說著,他把捏緊的拳頭在茶幾上擂了幾擂,歎息了幾聲。兩個兒子和力琛都正襟危坐,恭敬地聽他的訓示。
他平和下臉色,慢慢地望了望坐在下手沙發上的錢詩雄,語氣平緩地說:“鯤兒,你說一下上海的戰事。軍隊裏的事,我這幾年不甚了解了。”錢詩雄國字形臉,黝黑麵龐,體魄健壯,穿一身少將軍銜的筆挺軍裝。他清了清嗓子,說:“蔣委員長的戰略一是先打淞滬會戰,組建了第三戰區,調馮玉祥到了前線,若是打不贏就讓出上海,美蘇和英法在華利益的大部分都集中在上海,他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二是打好南京和武漢的保衛戰,讓日本人嚐嚐中央軍的厲害;三是遷都重慶。也就是說,讓張治中和十八、十九路集團軍決戰上海,不過是做個樣子,實質不是真正的抵抗。
”一心希望國家以武力保衛上海不被淪陷,不被日本人踐踏的邵力琛,還沒聽完錢詩雄的話,便站起身來氣憤地說:“把國土和人民都丟掉了,把工廠和中國經濟發展的龍頭城市都丟掉了,還像什麼政府?還像什麼國家?詩雄你在軍中任職,有給蔣委 員長建言的渠道和機會,救國圖存是我們民眾的期冀啊……”錢昊鈞示意邵力琛坐下,搖了搖頭,無奈地拍著大腿,說:“國家大事不是我輩所能左右的,今天我們討論我們應該采取的辦法和措施,保住東方造船這個大廠和力琛的絲廠、綢廠與達琛汽輪機公司……”還沒等錢昊鈞說完,錢詩雄又站起身來,激昂地說:“詩雄在軍隊核心部門,知道戰與退的利害。
權宜之計是我們盡快與汪精衛聯係,請日本友人搭橋,在上海破城之前,得到鬆井石根和穀壽夫師團長的手諭,允許我們的工廠和公司為日本人服務,隻有這樣,才能避免破城時的廠毀與人亡……”“在日本人麵前跪地求饒?這樣苟且偷安的事,這樣有辱祖宗的事,我堅決不幹!”“你不幹隻有廠毀人亡。”沒等邵力琛說完,錢詩雄又氣勢洶洶地說,“日本人是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在他們的眼裏,你再大的廠長經理也是一隻臭蟲,隨時都可以把你捏成齏粉!”“你……”邵力琛憤怒地盯著他。錢詩瑋扶了扶金絲眼鏡,站起瘦長的身子,擺手止住了錢詩雄的話說:“二哥說的也是實話,我們隻能用智慧戰勝敵人。依我看,一方麵,二哥可以和日本人接觸,主要是為了保住工廠不被炸毀;另一方麵是要積極準備應對之策。以前大姐夫說,他已經和大後方有聯係,隻要穩妥,現在就著手設備和機器西遷去大後方去建新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