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玉當先走過去坐下來,微笑道:“主人尊姓?”
那頭戴竹笠的人笑道:“各位既是不速之客,又何必問主人的名姓?”
那點燃著的巨燭,恰巧在他身上,再加上他還戴著頂大竹笠,俞佩玉坐在他對麵,卻也看不出他麵目。
再看他旁邊坐的幾個人戴的帽子也很低,像是已打定主意不招呼他們,甚至連眼色都沒有瞟他們一眼。
這幾人麵色仿佛都很陰沉冷酷,身上穿的雖是破舊的粗布衣服,但頭上戴著的帽子卻很新,而且質料也很好,有的帽子上甚至還嵌著粒明珠,和身上穿的衣服更不相襯,就像是買了頂帽子後就沒錢買衣服了。
朱淚兒眼珠一轉,冷笑道:“各位雖舍不得穿衣著鞋,但買帽子卻很舍得,這倒是天下奇聞。”
她故意想氣氣這些人,誰知這些人就像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麼,動也不動,連眼皮都未抬。
隻有那戴著竹笠的人笑道:“人為萬物之靈,就因為有個比別的野獸都大些的腦袋,自然應該加意保重,分外愛護才是。”
這人頭上戴的是頂舊竹笠,身上穿的卻是件質料很好的衣服,恰巧和別人大異其趣。
朱淚兒眼珠子又一轉,冷冷道:“既是如此,你為何舍不得買帽子呢?難道你的腦袋沒有別人的值錢?”
這人哈哈一笑,道:“姑娘好利的嘴,隻不過嘴是用來吃飯的,不是用來說話的。”
朱淚兒道:“那倒也不見得。”
這人笑道:“不吃飯就要死,不說話難道也會死麼?”
朱淚兒道:“叫我不說話,簡直比死還難受。”
朱淚兒說的倒真是老實話,鐵花娘忍不住要笑出來,隻不過此刻實在笑不出來。
那戴著竹笠的人大笑道:“小姑娘說得好,話不可不說,飯也不可不吃的,我這些菜裏可沒有毒,各位請放心吃吧。”
朱淚兒冷笑道:“你這菜裏若是有毒,我難道就不敢吃了麼?”
桌子上有條紅燒魚,朱淚兒的筷子就直奔這條魚而去,誰知她夾了又夾,這條魚還是紋風不動。
她用力一夾,這條魚竟碎了。
這桌子上的菜竟全是用蠟製出來的模型,看得吃不得。
朱淚兒又好氣,又好笑,剛想罵兩聲出氣,忽然發現俞佩玉的臉色已變了,望著身旁一個戴帽子的人道:“閣下尊姓?”
這人一雙手青筋暴露,又粗又大。手裏拿著個非常小巧的酒杯,放在嘴邊已有很久,一直也沒有喝下去,似乎對這酒的味道欣賞已極,所以舍不得喝,俞佩玉問他的話,他也完全不理。
朱淚兒本來就火氣很大了,忍不住道:“喂,你這人是聾子麼?”
她嘴裏說著話,手裏的筷子忽然向這人肘間穴道上一點,存心要將他拿著的這杯酒打翻,出他個洋相。
誰知這雙筷子竟筆直插入這人的肉裏,這人還像是全無感覺,朱淚兒又一驚,才發現這人竟也是蠟製的。
桌上的竟全都是蠟人。
朱淚兒這才怔住了,怔了半晌,冷笑道:“這裏至少總有個活人吧?”
她話未說完,就發現那唯一的活人竟已不知去向,隻有那又大又破的竹笠還留在桌子上。
朱淚兒倒抽了口涼氣,冷笑道:“難怪這些人穿著破衣服,卻戴著新帽子。”
她現在已明白這都是那人在搗鬼,故意在這些蠟人頭上戴頂帽子,好教他們一時看不出這些人的真假。
她一賭氣將這幾人頭上的帽子全掀了下來,隻見一個個蠟人都是須眉宛然,活靈活現,簡直就和真人差不多。
朱淚兒歎了口氣,苦笑道:“無論如何,這人的手藝倒真不錯。”
海東青道:“就連京城專做蠟人的‘蠟人張’隻怕也比不上他。”
俞佩玉沉著臉道:“他的輕功也不差,我們這些人竟都未看見他走到哪裏去了。”
鐵花娘道:“難道……難道這些人全都是蠟人麼?”
隻見屋子裏幾十人都栩栩如生,但卻都坐在那裏,動也不動。
俞佩玉道:“你看那人在幹什麼?”
鐵花娘道:“在……在撫琴。”
俞佩玉道:“你可曾聽到琴聲?”
四下靜悄悄的,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鐵花娘道:“那人擺這麼多蠟人在這裏幹什麼?”
朱淚兒冷冷道:“他隻怕覺得一個人太寂寞,所以叫這些蠟人來陪他。”
她忽又一笑,道:“但無論如何,蠟人總比真人好得多。”
鐵花娘道:“為……為什麼?”
朱淚兒道:“至少蠟人總不會向我們出手吧。”
鐵花娘雖然覺得這地方忽然變得鬼氣森森,但也不禁放心了些,因為她覺得朱淚兒說的話的確不錯。
和蠟人在一起至少絕不會有危險。
隻有俞佩玉神情卻更凝重,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心事,沉聲說道:“此地不可久留,我們還是快些進去。”
朱淚兒笑道:“為什麼?活人既已逃了,我們難道還怕這些蠟人麼?”
她笑著奔出去,又道:“你看,我打他們的耳光,他們也不敢還手的。”
她一麵說話,一麵伸手打了個蠟人一巴掌。
這蠟人本來斜坐在椅上“看書”,挨了這一巴掌後,就倒了下來,“撲”地跌在地上,跌碎了。
朱淚兒笑道:“抱歉抱歉,你可跌疼了麼?讓我扶你起來吧。”
她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出世以來從小沒有玩過泥娃娃,驟然看到這麼多“大泥娃娃”,自然覺得很有趣。
隻見她就好像小孩子扮“家家酒”似的,將地上的蠟人扶了起來,輕輕地在蠟人身上跌碎的地方揉著,笑道:“乖寶寶,你跌疼了,媽媽替你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