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聲並不響亮,但卻有種懾人的威儀,那黑麵大漢竟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隻見孝幛中已緩步行出幾個身穿重孝的白衣婦人來。
隻見為首的一位頎長婦人,雪白的孝服上一塵不染,那略嫌長些的鴨蛋臉上雖然充滿悲痛之色,但看來仍是威嚴沉著。
這位就是唐家當家的姑娘奶奶唐琪。
第二人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看來溫柔而富泰,正是標準的賢妻良母、大家兒媳婦。
這位就是唐大公子的夫人李佩玲。
第三人體質單薄,弱不禁風,一雙又黑又深的大眼睛,平時就總是帶著一抹憂鬱,此刻更是滿含悲痛。
她有意無意間向俞佩玉那邊瞟了一眼,立刻就垂下頭,眼睛裏又露出一絲怨恨,似乎再也不願見到他。
這位就是唐二姑娘唐琳了。
她們一走出孝幛,立刻盈盈拜了下去。
滿堂吊客們也立刻拜倒還禮。
唐琪伏首道:“賤妾不孝,禍延先父,蒙各位遠來致唁,存歿銘感五中。”
大家一起道:“不敢。”
唐琪道:“不祥人本不敢出堂拜見各位的,可是這位……”
她緩緩抬起頭來,一雙利剪般的目光凝注到那黑麵大漢身上,人也隨著站了起來,緩緩道:“閣下高姓大名,還未請教。”
黑麵大漢幹咳兩聲,道:“在下魏森林,本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隻不過……”
唐琪臉色一沉,語聲也變了,厲聲道:“很好,魏森林,我問你,你是受誰主使而來的?”
俞佩玉暗暗讚道:“這位唐大姑娘果然是女中豪傑,精明強幹,絕不提魏森林方才已嚷出來的事,隻問他是受誰主使而來,正是先發製人,一句話就轉移了大家的目標,魏森林自然不能承認是受人主使而來,但隻要他答不出這句話來,也就無人再懷疑唐無雙的死因了。”
魏森林方才還在得意洋洋,此刻臉色立刻變了,道:“在下吊喪而來,也用得著別人指使麼?”
唐琪冷冷道:“靈堂本非殺人之地,但你若不說實話……”
她戛然頓住語聲,隻揮了揮手。
大廳外立刻有金鑼一響。
唐琪道:“你可聽到這鑼聲了麼?”
魏森林道:“聽……聽見了。”
唐琪道:“鑼聲三響,你若還不說實話,我就要你血濺當地。”
她淡淡說來,語聲中卻自有一種力量令人不能不信。
魏森林臉色發白,嗄聲道:“在下……在下方才說的就是實話。”
唐琪負手而立,似乎全未聽到他在說什麼。
廳外金鑼又是“當”地一響。
魏森林忽然轉頭飛奔,竟想溜了,但這時“千手彌陀”唐守清和“鐵麵閻羅”唐守方已自莊門外趕了進來,雙雙擋住了他的去路。
“鐵麵閻羅”殺手無情,川中武林無人不知,此刻隻見他一雙滿布血絲的眼睛裏已是殺氣騰騰。
魏森林激靈靈打了個寒噤,一步步往後退。
金鑼又一響。
就在這時,吊客中忽然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驚呼。
隻見站在靈位對麵的一群人,目中都露出了驚怖欲絕之色,唐琪也不禁轉過頭望去——她一眼望過,亦是大驚失色。
唐無雙的棺材不知何時已被人揭開,唐無雙的屍體竟帶著棺材直立了起來,慘淡的光線下,隻見他麵如金紙,雙目緊閉,麵容看來雖不猙獰,但那種陰森森的死色卻更可怖。
唐琪厲聲道:“棺材後必定有人,搜!”
唐守清、唐守方雙雙撲上。
就在這時,唐無雙的屍體忽然直挺挺地自棺材中飛了出來。
俞佩玉雖已看出這必定是有人在棺材後以內力將唐無雙的屍體震出,但驟然見到這種怪異之事,掌心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隻見這屍體直挺挺地飛向迎麵撲來的唐守方和唐守清,他們雖不敢伸手去接,卻又不能不接住。
方才在窗外那陰陽怪氣的語氣又在棺材後響起,陰森森道:“唐無雙已出來了,各位還不趕快拜見麼?”
語音未了,唐門子弟已有四五個人撲了過去,他們雖在居喪之中,但是身旁還是帶著唐家的獨門暗器。
一人厲叱道:“朋友,躺下吧。”
叱聲中,四人的暗器俱已出手,數十點烏光,雨點般向棺材後飛了過去,唐門暗器獨步天下,非但製作精巧,手法也有獨到之處,這數十點寒星有的急,有的緩,急的未必先到,緩的未必無力,正是虛虛實實,令人防不勝防,大家隻道棺材後的那人此番必定已難逃公道。
誰知棺材後一聲長笑,數十點暗器忽然在空中一折,竟飛了回來,反向唐門的弟子擊去。
來勢竟比去勢更急。
唐門弟子大驚失色,右手曲肘,護住了臉,左手橫擋在胸口,淩空一翻,落在地上,就地滾出了七八尺。
他們閃避得不能說不快,但暗器更快,四人肩頭、手臂上,已各各中了幾點暗器,還沒有自地上躍起,已各自搶先掏出一隻烏木瓶,將瓶中的解藥,全都幹吞了下去,竟躺在地上,連動都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