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玉道:“我本來一直怕她想不開,現在才放心了。”
姬靈風笑道:“你嘴裏雖這麼說,心裏隻怕在罵我,怪我教壞了你的老婆。”
俞佩玉淡淡道:“我怎會罵你,我隻不過覺得有些奇怪而已。”
姬靈風道:“哦!”
俞佩玉道:“這裏發生的事,你在十裏外怎麼知道的?”
姬靈風神秘地一笑,道:“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隻羊,你吃肉,我吃腸……這故事你難道已經忘了麼?”
俞佩玉似乎覺得有些好笑,道:“你以為我現在還會相信你懂得鳥語?”
姬靈風悠然道:“我若不懂得鳥語,你掉在那魔井中時,有誰會救你?”
俞佩玉道:“但……但那是姬靈燕姑娘。”
姬靈風忽然大笑起來,道:“你怎知我不是姬靈燕?誰是姬靈風?誰是姬靈燕?你難道真能分得出麼?你對我們又能了解多少?”
俞佩玉怔在那裏,隻覺有些毛骨悚然。
他本來確信站在他麵前的,必定是姬靈風,他本來確信姬靈燕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但現在,他卻完全迷惑了。
隻因他對這姐妹兩人,實在了解得不多,姬靈風雖然精明能幹,但姬靈燕的癡迷又焉知不是故意裝出來的。
姬靈風瞪著他,一字字道:“你現在還能分得出我是誰麼?”
俞佩玉歎了口氣,苦笑道:“我本來分得出的,現在卻愈來愈分不出了。”
姬靈風大笑道:“那麼你現在就該知道,一個人自己覺得最有把握的事,往往就是他知道得最少的事,因為他太有把握了,所以就不會再去思索。”
俞佩玉反複咀嚼著她這幾句話中的深意,竟不覺想出了神。
突聽外麵有人輕輕敲門,說是:“有事稟報。”
俞佩玉抬起頭,才發現這時暮色又已很深了。
敲門進來的是香香,她現在已恢複了生氣。姬靈風道:“什麼事?”
香香道:“外麵來了三個人……”
姬靈風皺眉道:“我知道這裏每天晚上都有人來的,但今天……你明知今天日子不同,為何不將他們全擋回去?”
香香道:“從天還沒黑開始,已不知擋回去多少人了,但這三個人卻不肯走,小方告訴他們,說今天不做生意,他們還是非進來不可。”
姬靈風沉下了臉,道:“哦……你去瞧過這三個人麼?”
香香道:“小方不敢做主,回來告訴我,我就出去瞧了,隻見這三個人棺材板似的站在門口,並沒有硬闖進來。”
姬靈風沉吟道:“他們長得怎麼樣?”
香香道:“門口今天沒有掛燈籠,我也不敢出去仔細看,隱隱約約隻瞧見這三個人年紀都不小了,騎來的馬匹都是關外名種,直到現在馬嘴裏還在吐著白沫子,顯然已跑了不少路,而且跑得很急。”
姬靈風道:“你沒有看到他們的臉?”
香香道:“他們頭上都戴著範陽笠帽,而且好像是特製的,又大又寬,將大半張臉都遮住了,我隻發現其中有個人右手的衣袖空蕩蕩的,是個獨臂人。”
姬靈風目光閃動,道:“如此說來,這三人竟是自很遠的地方急著趕來的,而且還不願意被人看到他們的麵目。”
香香道:“正是如此!”
姬靈風默然半晌,冷笑道:“這三人難道是衝著我來的?我倒要去瞧瞧他們究竟是哪一路的角色,無論他們是為何而來的,我總不能讓他們失望。”
朱淚兒神情本來已經很自然了,但姬靈風一走出去,隻剩下她和俞佩玉兩個人時,她竟連手都不知該放在哪裏才好。
她也看不出俞佩玉心裏是喜是怒,更猜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麼,因為俞佩玉看來總是那麼安詳,那麼溫柔。
她卻不知道俞佩玉此刻心裏又何嚐不是亂糟糟的,正也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態度對待她,該對她說什麼話。俞佩玉隻知道自己絕不能再刺激她。
因為俞佩玉知道無論任何一個女孩子在她這種年紀的時候,都正是最富於幻想,最多愁善感,自尊心最強的時候。
這正是少女們最危險的年齡,在這種時候她們的情緒最不穩定,一件小小的事,就能給她們很大的傷害。
何況朱淚兒本就是那麼敏感,那麼倔強,她受的傷害已實在太多了,俞佩玉怎麼能再傷害她?
但俞佩玉也實在無法承認她是自己的妻子,就算他們的年齡相差並非如此懸殊,就算她已是個身心都很成熟的少女,就算俞佩玉真的很喜歡她,也萬萬不能承認她是自己的妻子。
因為俞佩玉萬萬無法拋下林黛羽。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才能解決這件事,所以他也不敢說錯一句話,所以兩個人雖然對麵坐著,卻無話可說。
沒有經曆過這種情況的人,實在無法想象這種情況的微妙和複雜,幸好就在這時,姬靈風竟已又回來了。
俞佩玉和朱淚兒立刻搶著迎了上去,兩人走了幾步又同時停了下來,朱淚兒偷偷瞟了俞佩玉一眼,俞佩玉也正在瞧著她,她隻望俞佩玉看不清她的表情,誰知姬靈風卻偏偏將屋裏的燈全都燃了起來。
朱淚兒臉竟紅了,垂下頭一笑,退回去坐了下來。
姬靈風眼珠子一轉,咯咯笑道:“我現在才知道天下的新娘子都是一模一樣的,就算是膽子再大的人,一做了新娘子也會害臊。”
朱淚兒頭垂得更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臉竟會紅得這麼厲害,俞佩玉咳嗽兩聲,道:“外麵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姬靈風道:“沒有,我根本就沒有出去瞧。”
俞佩玉道:“為什麼?”
姬靈風道:“因為我已知道他們是為何而來的了。”
她不等俞佩玉再問,就接著道:“原來他們是約好了人在這裏見麵的,所以才急著趕來,江湖中人會約在妓院裏見麵,本是件很普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