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穀是用低聲的嘶吼問出了那句“你後不後悔”。或許這無形的歇斯底裏,在負罪之人聽來是最致命的。白震的嘴唇抽動了幾下,剛要開口卻又猶豫了。
“你一點也不後悔嗎?一個警察死在了你手裏。他真的死了,今天下葬。”
“那正是我想要的。”這是白震最終給出的答複。
“夾穀?喂,夾穀!”祁時和夾穀出了偵訊室,走在去往老劉辦公室的路上。祁時一連叫了三聲,夾穀都沒有反應,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
“啊?你說什麼?”他終於醒過神來,猛搖兩下腦袋,停下來等走在後麵的祁時。
祁時剛才已經對著空氣講了半天的話了,他在樓梯階上坐下來:“我說剛才怪怪的。”
夾穀以為他是在說自己。他以往的審問都是這樣,或者說他但凡一認起真來,就是這個樣子。於是他跟祁時說多見幾次就習慣了。
“不是你!我是說白震。”夾穀低估了祁時的洞察力,以為他剛才隻有目瞪口呆的份。
“哦?哪裏怪了?說來聽聽。”夾穀在祁時旁邊坐下來,準備聽聽他的發現。
“第一,他隱瞞了開車出門的真正原因。第二,他全盤認罪的態度令人懷疑。第三,我個人覺得,情況有可能在他計劃的之外。”
祁時條理清晰的給出了三處疑點,處處都與夾穀不謀而合。夾穀發自內心的開始給他鼓掌,甚至引來周圍人異樣的目光。
“那你剛才在裏麵裝的跟個傻子似的,還幫他解釋。”可祁時卻辯解說,這是作為一名人民警察的基本素養,還炫耀說以後偵訊技巧可以多向他討教。
夾穀差點忘了,現在他眼前的這個祁時,有一半的智商是那個青年幹警王直的。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那些結論的認可,尤其是那第三點。
正如祁時所分析的,除了在偵訊時已經當麵戳穿的第一個破綻之外,白震的話裏還有另外兩個破綻。
機動車正常駕駛與非機動車發生剮蹭,致人受傷,按理說不是特別嚴重的事故,並不會引起刑警的介入。隻要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解決,未必會導致他之前的其它罪行穿幫。但逃逸的性質就不一樣了,這是絕對的犯罪行為。冒著被警察抓捕的危險選擇逃逸,這樣做的成本很高,換句話說,他一定有什麼特殊理由,迫使他不得不那麼做。
而更讓夾穀驚奇的,是那第三點:“現在情況在白震的計劃之外”。他是怎麼得出這條結論的?他直接向祁時詢問判斷依據。
“嗨,你的語氣唄。”祁時說是夾穀講話的方式出賣了他,“你就那麼在乎他後不後悔啊?這一般是法官審判的時候,留到最後才會問的問題,哪輪得著你問。反反複複問這同一個問題,我猜你肯定是想激出他異常的反應。那無非就意味著,事情跟他預想的不一樣了唄。不過有點可惜,你的激將法好像沒奏效啊。”
祁時說的頭頭是道,乍看之下的確合情合理。可他還是忽略了一點:夾穀不是一個根據別人的反應作判斷的人,在他那兒,隻有事實和邏輯。
在祁時看來,白震的神情露出了細微破綻,剛好被他和夾穀同時捕捉到了。可在夾穀眼裏,這並不足以構成他說謊的證據。夾穀之所以認同祁時的結論,是因為白震的話與他此前所知的事實,已然出現巨大矛盾:
就在他們進偵訊室之前,老劉曾叫住夾穀,對他悄悄說了一句話:“那小子說他扔炸彈的時候,車裏沒人。”
關鍵!這才是存疑的關鍵。原來,對白震的供詞持有懷疑的人,除了夾穀跟祁時,還有老劉——那個可以被輕鬆瞞過的老警察。
炸彈被扔進車窗的那一刻,車裏究竟有沒有人,目前不得而知。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白震把定時三分鍾的炸彈,扔進了一輛他以為的空車裏。
“那正是我想要的。”回到牢房的白震蹲在牆角,仰望著的天窗,不敢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