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逃難來的流民也越來越多，每天都可以看到病死、餓死的屍體。而在高強度的管控之下，漸漸的，他們也就越來越麻木了。仁義之心隻能越埋越深，或許是在等到有朝一日的爆發。
這時，赤裸著上身的老乞丐，從地上撿了幾根稻草，權當腰帶，幫少年把衣衫綁了起來。還好是領長衫，穿上後下身某處也能勉強遮住。
少年神智好像有所恢複，對老乞丐說道：“謝謝，我……我餓……”
老乞丐慈祥地笑著，幫少年擦掉臉上的黑灰，少年說什麼他聽得不很真切，其中“餓”字卻是好像聽懂聽，答道：“小老兒也餓，今日沒討到東西，不過俺藏有半塊骨頭，用水熬煮一番，可用湯水充饑，隨俺來。”
老乞丐領著少年步履蹣跚地向東走，眼神卻變得哀傷，喃喃自語道：“俺孫兒若在，也應該有這般大了。”
他們沒走幾步，見剛才頭發半白的魏老學究擋在跟前，卻不說話，從袖中搜索出三枚至正銅錢交給老乞丐，搖搖頭歎息一聲，徑自去了。
又有幾個人走過來，有的一枚，有的兩枚的施舍，老乞丐大為歡喜，連忙作揖道謝不止。大約得了十來枚銅錢。
老乞丐拿這錢到旁邊店裏買了兩個饅頭。朝廷的至正鈔流通幾年來，物價飛漲十倍不止，十來枚銅錢本是不夠買兩個饅頭的。但剛才的事，饅頭店老板都看在眼裏，又當著許多人的麵，他也就半賣半送給了老乞丐。
少年像是幾天沒吃飯，狼吞虎咽起來，不一會兒就把一個饅頭給吃完。老乞丐笑了笑，又把自己的饅頭掰了一半分給少年，說道：“小老兒飯量小，這些就夠了，慢點吃，別噎著。”
一老一少走出了人們的視線，拐進一個小巷子。一個道人打扮，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趕了上來，叫住兩人道：“無量壽佛，貧道龍虎山而來，雲遊四方，今見這小哥慧根絕佳，筋骨上乘，印堂有靈氣呼之欲出。想來與吾有緣，待要將他收為關門弟子，傳他平生所學，不知可否？”
老乞丐聞言大喜，可看清道人的長相後，麵色一沉道：“道長仙術高深，俺孫兒不敢高攀，還請另擇良徒。”
說完就要拉著少年走開。
道人一聽，急了，搶前幾步，攔住二人，喝道：“慢著，老潑乞無理，此人並不是你孫子，怎敢法眼之下，欺瞞於我，貧道收他為徒，是他天大的造化……”
沒等他講完，少年突然抱頭倒地，連連呼疼，身體抽搐痙攣。原來少年的頭痛之症又侵襲而來。
道人看少年不像做假，皺起了眉頭，說道：“晦氣，原來有重疾在身，看來貧道法眼也有觀錯之時。”說完長袖一揮，揚長而去。
少年人後來才知道，這人其實是個販奴之人，專門扮道士在建寧路一帶假稱收弟子，主要騙一些無知流民的年輕子女，轉手賣給泉州的色目巨商為奴，其中大部分會被色目商人運往阿拉伯、波斯等地高價出售。幾百年後，歐洲人販賣非洲黑人獲暴利，可能由此學來，後事且不表。
少部分相貌較好的會被留下來巴結上官權貴，男孩當然很可能會送給喜好男風，有龍陽之癖的當權者，投其所好也。道人就是看到少年臉上的黑灰被擦掉後頗有幾分俊逸，掂量能值得幾許錢鈔，便尾隨而來，欲得之。也就是說，少年差點被騙去做鴨，不，應該說比做鴨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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