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不是要害死一條好端端地性命嘛?”眾人詰責之。
正在這紛紛攘攘,不可開交之時,突聽得一聲淒厲婉切如慘叫之聲:“啊!”
眾人轉頭看去,卻是一個異常俊美的青衣博冠少年不知何時擠進人堆。此時正滿臉通紅,拚命的往人堆外擠去,口中斥罵:“呸!不知羞恥,淫賊!”
眾人還未作出反應,遠處傳來喝罵:“爾等膽敢聚眾喧嘩!都不要命了?”
“官軍來了,快走!”
眾人一時都哄然作鳥獸散,留下一個滿身黑灰的呆少年,孤獨地佇立在街角。
少年剛才不大聽懂大家在說什麼,他的頭還有些眩暈,很多東西他都記不起來了,隻有些許潛意識與本能,他想找吃的,卻被人群圍住,令他不知所措。
當今天下大亂,群寇紛起,建寧府也不安寧,因此保持高度的戒備,新附軍擴增了不少,巡邏力度也大大加強。聚眾談論這是明令禁止,剛才巡邏隊看到許多人聚在一起,因此大聲喝罵。
這還是建寧府的巡邏隊大都是漢族南人,要換蒙古或色目人,早就開始抓人了。
在這裏,一般流民,除非要強征入伍或使役,否則是任其自生自滅。但這羸弱少年全身赤裸,又有些神誌不清,要是被抓去問個傷害風化之類的罪名,十有八九會活活餓死在獄中。許多人站在遠遠的地方已經開始為少年歎惜。
巡邏隊走到近處,看到少年,也都愣了一下,當頭一個隊長模樣的馬上喝道:“汝這廝何人,竟敢當眾脫衣擾眾,引聚鄉民,必有古怪。來啊,拿下。”
兩個腰跨樸刀的官軍應聲上前,如狼似虎,就要綁住。
“官爺且慢,官爺且慢。”旁邊奔過來一個隻穿褲子,瘦骨嶙峋的老乞丐,他前胸肋骨根根突起,花白須發依稀可數,堆笑的臉上正如風幹的橘子皮一般,溝壑縱橫。
隻見他把手上一領襤褸長衫披在了少年身上,賠笑著道:“官爺,草民知罪,他是小老的孫兒,幼時生了一場大病,落下這個癡呆之症,今日都怪小老兒看管不嚴,讓他跑了出來,還請寬宥則個。”
軍官瞪了老人一眼,問道:“你是何人?”
“小老兒江浙杭州人氏,因躲避戰亂,一路南來,盤纏用光,在城中乞食度日,已半載有餘。”老人說道。
軍官環眼四望,看到許多人默默點頭,低聲稱是,也就覺得這老人確實有些眼熟,又看他說得可憐,對答自如,也就放過了,說了聲:“下次再見他這般模樣,定不輕饒!”
說完帶隊自去別處巡邏。
老人連忙作揖稱謝。
周圍不少人麵露愧色,他們認得這個老乞丐不假,但也知道少年不是老乞丐所謂的孫子,否則老乞丐剛才也在旁邊看了半天,怎麼會不上前接走,都清楚老人是為了救這孩子才如此說道。
建寧路是本朝很受推崇的聖人朱子故裏。朱熹傳承孔孟仁義之學,發揚儒家理學之道,到了本朝也是舉世皆尊,朝廷許多大臣奉他為聖人,包括許多非漢族之人。作為聖人之鄉裏故地,本就更注重仁義二字,可剛才卻沒有一個當地人上前救這孩子。
當然,他們也各有難處。蒙古人將民眾分類為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四等,他們就處於四等之末,受到的苛捐雜稅也最重,生活本就不易,更兼這幾年各地民眾不堪壓迫紛紛揭竿而起,攻城掠地,烽火連天,戰亂頻仍。統治者更是加緊了壓榨盤剝,以充軍資。不過建寧府衙中還是夜夜有笙歌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