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一走,中明老漢就忽地沉下臉,把桌子一拍,對文忠厲聲吼道:“你雜種逞啥能,啊?你帶啥頭,啊?帶你媽的光頭呀!”
文忠立即紅了臉,說:“我……我是看人家幹部,怪作難的……”
中明老漢打斷他的話,仍怒氣衝衝地說:“我還不知道他們作難?可這事,是兩張嘴皮一合,就容易辦的事嗎?這栽桑養蠶,你們哪個侍弄過?要是戳了拐,全灣人指著你的脊梁骨罵,你好受嗎?再說,如果繭子和青麻,真賣不上價錢,這些東西又不能吃、不能穿,你找哪個去?老子土掩大半截的人了,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啥事沒經曆過?老子還活著呢,要你充能幹?”
文富這時聽出一些眉目了,也埋怨大哥不該表這個態。連盧冬碧也在一旁指責起丈夫來,說:“平時說你是膿包,你還和我賭氣!今後賣不掉,你就吃了吧!”
中明老漢又說:“再說,叫你剜肉補瘡,先拔了地裏鮮活活的莊稼,你舍得拔?”
文忠聽到這裏,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來。是的,上午會議已經說了,要拔了地裏的莊稼來栽桑種麻,這對他來說,無異於是把到手的糧食白白拋撒了,那咋行?想到這裏,文忠忽然說:“爸,你以為我真要帶這個頭?我隻不過說說。到時候了,我可不會去拔地裏的莊稼!”
誰知中明老漢一聽,氣更大了,指著文忠說:“好哇!沒想到你雜種成這樣的人了呢!陰一套,陽一套,是不是?我們一家,還沒出過說話不算數的人,現在倒出了你這樣一個現世報!”
文富也說:“大哥,話既然說出去了,就是再吃虧,也都要認了,別讓人笑話!”
中明老漢見文忠已後悔莫及地漲紅了臉,低了頭一聲不吭,就沒再指責他了,歎了一口氣,顯出焦慮的神情來。說:“我們家按土地算,就要種好幾畝青麻和桑樹,光苗子錢就要好幾百元,去哪裏找這筆本錢,啊?”
文富聽了,驚奇地說:“要那麼多?”
田淑珍大娘也驚呼起來:“是呀,哪去找本錢?”
文忠的頭垂得更低了。
這時,玉秀忽然說:“我有一個主意。等收了稻穀,閑下了,文富可以進城做點蔬菜生意,把苗子錢賺回來。”
聽了這話,大家的目光都亮了一下,文忠的頭也抬了起來。
過了一會,中明老漢沒把握地問:“賺得到錢嗎?”
玉秀說:“肯定能賺錢!有很多農民,在城裏租了房子,專門做這個生意呢!”
文英和朱健也讚成這個辦法。他們畢竟在城裏生活了幾個月,眼界寬了。文英肯定地說:“爸,玉秀姐這辦法行!也不花大錢,蔬菜當天買來當天賣,本小利大,真能賺錢的!”
朱健說:“即使不賺錢,也不會蝕本。”
年輕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中明老漢心動起來。可是,他卻不先表態,拿眼睛看著文富。文富知道父親在征求自己的意見,有些拿不準主意。說實話,他知道自己老實,又從沒做過生意,還不知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塊料。可又一想進城去,天天能和玉秀在一起,這正是他盼望不已的事。想到這裏,心裏熱了起來,就對父親說:“我去……試試吧!”
中明老漢聽了,這才高興地說:“你自己願去就去吧,反正在家也沒多少活幹!”又對了玉秀和文英、朱健,誇獎地說:“還是你們年輕人辦法多!”
就這樣,在這個幸福的團聚的晚上,中明老漢家決定了一件大事。雖然他們還不知道這宗決定最終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但一家人心中卻由此又升騰起難以熄滅的希望之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