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明老漢臉上帶著笑,說:“沒啥!有啥還會瞞你?娃娃回來了,團聚團聚!”
龍支書掏出煙來,帶著把兒,不過很便宜的那一種,依次散了過去。然後才對中明老漢說:“老佘大伯,我和陳同誌連夜趕來,可有一件事要求你了!”
中明老漢當然能夠猜想出他們來肯定是有事,可現在還不到交糧交款的時候,家裏也沒啥人違反計劃生育,就不知道是啥事了。於是不解地問:“求我啥?”
龍萬春說:“老佘大伯,就是關於栽桑種麻的事。栽桑種麻確實是脫貧致富的一條好門路,可現在不少群眾不理解。我和陳民政尋思,你是全村的種田大戶,隻要你老人家帶了頭,我們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中明老漢聽說是這件事,臉上的笑紋突然消失了。上午村民大會的情況,又在他眼前浮現出來。半晌,他突然轉身去問朱清貴:“親家,上午開會你也去了的,你說這栽桑種麻,幹得幹不得?”
朱清貴聽了,猶豫了一下。他不想得罪幹部,可心裏也不讚成啥“一青二白”,於是就說:“這事嘛,按幹部講來倒是幹得。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是不是,親家?”
中明老漢立即點頭,表示讚同。陳民政急了,忙說:“嗨,老佘大哥,你不相信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相信政府?”
中明老漢固執地說:“我不是不相信誰?莊稼人有句俗話,逢賤莫懶,逢貴莫趕,這市場上的貨就是這樣,多了就賣不起錢。何況是外國人要,要是洋人一變臉,不要了咋辦?”
龍萬春聽了,也忙說:“老佘大伯,這哪能讓你操心,政府比我們看得遠呢!還有,外國人哪能說不要就不要,這可是訂了合同的,是有國際影響的大事呢!”這時,他一眼看見了文忠、文富兩弟兄,正在專注地聽他說話,就忙親切地看著他倆問:“你們說是不是這樣?”
文富上午沒去開會,還沒完全鬧明白,就沉默著沒回答。文忠卻忙不迭地笑著回答了:“當然是這樣囉,我們哪能和政府比,政府站得高,看得遠!”
龍萬春高興起來,接著說:“對!文忠說得對!老佘大伯,我才做支部書記,你一定要支持我的工作。”說到這裏,又把頭轉向文忠,同樣誠懇地說了一遍。
文忠聽了,覺得心裏很好受。這個老實的莊稼漢子,和文富、文義不同的是,他的性格中有一種天生的自卑因素,當然,這也和他出生、成長的年代有關係。因為自卑,他對各級領導在尊敬當中就自覺地摻和進了幾分敬畏的情緒,甚至巴結的心理。也同樣因為自卑,又使他時時、處處想顯示出男子漢的氣魄,讓人瞧得起自己。現在,見新任支書這樣親切地征求自己的意見,懇求自己支持他的工作,就一下覺得自己被人抬舉了,有了種飄然的感覺,同時又有了種想幹一番大事的渴望。於是,就不假思索地對龍萬春回答說:“當然!我們咋會不支持你的工作呢?這個頭,我們帶了!”
聽了這話,全家人都愣了一下,抬頭看著文忠。
文忠話一說完,就突然發現自己說漏嘴了——這個家主事的,可是父親呢!
果然,中明老漢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文忠以為父親要指責他,可中明老漢的嘴隻是動了動,沒發出聲音來。
陳民政和龍萬春聽了,卻十分高興。龍萬春興奮得跑過來握住了文忠的手,連聲說:“這就對了!這就對了!文忠大哥,我們可是說定了!”
文忠見剛才父親沒說啥,這陣又見龍支書如此對待他,心裏就比啥都激動和高興,又大包大攬地說:“你放心,我們一定帶這個頭!”
龍萬春說:“好!有你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落實了這事,陳民政和龍萬春就轉移話題,又說了一會閑話,然後滿意地離開了。過了一會兒,朱清貴夫婦也告辭了佘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