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富站住,田淑珍大娘從屋裏拿出一根紅腰帶,走到文富麵前,對他說:“叫玉秀拴在身上。這段日子,要避避邪呢!”
文富愣了一下,他想不接,可抬頭看了看母親一雙飽含慈祥、熱情、關懷的眼睛,還是接過了,將它揣在懷裏。
趕到玉秀家時,孫學禮老頭和劉澤榮,正在收拾著新房屋子。他們對文富的到來,似乎感到有點意外,一時顯出了慌亂的神情。
文富向他們打了一聲招呼後,忙急切地對他們問:“爸、媽,玉秀呢?”
孫學禮黑著臉,埋著頭,用鋤頭使勁夯著地麵。劉澤榮看了一下文富,她看見了文富一對焦急、熱烈的眸子,隨即轉過頭去,不經意間,一顆淚珠掛上了眼角。
一絲不祥的烏雲湧上文富的心際,他定定地看著他們,急切地等待他們的回答。
半晌,劉澤榮悄悄抹了眼角的淚珠,轉身鼓起勇氣對文富說:“文富,來,坐下,我跟你說幾句話。”
文富沉著臉,一言不發,可眼中的狐疑更重了。
他沒坐,仍然站著,目不轉睛地看著麵前未來的丈母娘。
劉澤榮又愣了一會,避開文富的目光,慢慢地說:“世界上沒有剩兒剩女,隻有剩穀剩米。東方不亮西方亮,好姑娘還多的是。這些年,你待玉秀好,我們知道。今後你要不嫌棄就多到我們家走走,我們一樣把你當半個兒子看待……”
文富聽著聽著,隻覺得頭腦要爆炸。一切都不用說了!一切都是真實的了!他眼裏開始冒出怒火來,盯著劉澤榮大聲問:“你們說這些幹啥?是啥意思?!”
劉澤榮不說了,低下了頭。孫學禮老漢這時停止了夯地麵,抬起頭對文富說:“啥意思?聽話一句,嚐湯一口,就明說了吧,我們要退親……”
文富沒等他說完,突然大喊起來:“不!不可能!玉秀不會答應退婚的!玉秀呢?我要見玉秀!”
孫學禮冷冷地說:“玉秀走了,你見不到了。”玉秀已和石太剛一起去鄉上辦結婚證了,孫學禮老漢沒敢說出來。
文富不相信玉秀會走,他憤怒地喊著:“不!玉秀不會走!玉秀——”
喊著,他像瘋了一般,“咚咚”地跑上樓,四處尋找著玉秀。
找了一遍,沒見著玉秀,他沮喪地走下樓。劉澤榮捧著一隻包袱,來到他麵前,說:“這都是你給玉秀買的東西,都還給你……”
“不!”文富咆哮起來,搶過包袱,一下扔到門外,憤怒地說:“這不是玉秀的主意!不是!一定是你們——”他突然跳到孫學禮老漢麵前,怒目圓眼地注視著他,雙手攥成了拳頭。
孫老漢一見,立即嚇得惶恐地後退,口裏說:“你不要亂來!不要亂來!”
劉澤榮也急忙過去,拉住文富,帶著哭腔說:“文富,別這樣,我們求你了!”
文富怒視了孫學禮老漢一會,突然轉過身雙手擂打起大門來,一邊擂,一邊悲愴地自言自語:“這到底是咋回事呀?是咋回事呀——”
現在,文富才徹底絕望了!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身子有些飄忽,像是在雲端裏。他順著門框蹲了下去,雙手捧頭,仿佛一頭受傷的野獸,“嗚嗚”地哭了起來。哭了一陣後,才抬起沉重的雙腿,踉踉蹌蹌地往家裏走去。在他麵前,天和地粘連在了一起,呼呼的風聲猶如一個婦人傷心欲絕的哭泣。文富覺得自己在走著一條漫長的、沒有光明的幽暗之路,一條沒有盡頭的死胡同,他想起幾天前那個窩棚的夜晚,始終不明白玉秀為什麼要這樣做。
接近半下午的時候,氣溫驟然下降了,天地也更加幽冥晦暗起來。看來,初冬的第一場雪,就要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