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已來到窩棚外麵,躊躇地站住了,她伸進頭看了看棚裏麵,發現文富衣著整齊地站著,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彎腰走了進來。
現在,兩個人麵對麵地站在一起了,而且隔得那麼近。雖然都隻能看見對方一個模糊的麵影,可是,他們卻都分明地聞到了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都能彼此感到對方呼吸時的熱氣。這是他們訂婚以來,兩個人第一次這麼麵對麵的在一起,而且是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夜晚,這樣一個富有情調和詩意的窩棚裏。這是一個多麼適合男女談情說愛的時刻和場所呀!
年輕人,把橫在中間那層薄薄的、輕輕的帷幕一樣的東西撕開吧!讓心中的情與愛,在此時此刻此地,盡情地傾瀉吧!
但是,這對在農村長大的老實、拘謹的青年,沒有出現我們所要期待的情節。
他們就這樣雕塑一般的站著。窩棚外,微風輕輕拂過樹梢,把早凝結成的露珠搖落在地,發出清晰的、肥皂泡破裂一般的聲音。
過了許久,文富才冒出一句傻乎乎的話:“你來了?”
玉秀也同樣回答了一句:“來了。”
說完這話,兩人都覺得沒話可說了,窩棚裏又恢複了寂靜。寂靜得雙方心跳的聲音像震天動地的響鼓一樣,在彼此的耳間轟鳴。
靜謐中,文富突然升騰起一種欲望。他伸出雙手,試圖去捉住對方那雙纖巧的手。但手指剛接觸到玉秀的手背,玉秀的雙手便像受驚一樣,縮到了背後。
“冷不冷?”玉秀稍一愣,蹲下身去,用手按了按窩棚裏的稻草,問文富。
文富也蹲下身去,忙說:“不冷不冷,熱和著呢!”
玉秀說:“蹲著不好受,你坐下吧!”
文富也說:“你也坐吧!”
於是兩人都在稻草上坐了下來。窩棚太窄,他們比站著時,靠得更近了。
“不該讓你在這兒睡的。”隔了一會,玉秀期期艾艾地說了一句。
“不!”文富忙回答,“我高興在這裏。我年輕,身體好,不怕凍。看材料這活兒,咋能交給外人呢!”
玉秀聽了這話,感動得眼裏浸滿了潮濕的淚水。眼前這個老實、厚道、善良的人兒,怎能忍心去傷害他呀!姑娘一激動起來,羞澀也就會讓到一邊去。此時,玉秀的一雙小手不由自主地移過去,握住了文富的一隻手。文富忙像感應似的,立即把另一隻手蓋在了玉秀的手上。兩雙手就這麼緊緊地握著。玉秀覺得文富那雙拿鋤頭、握犁把的手,雖然結滿厚厚的老繭,硌得她的手背有點發痛,但卻讓她感到是那麼有力,那麼熾熱。而文富也感到玉秀這雙手,手背是那麼豐腴,手指是那麼粗壯,完全是一個農村姑娘健康、能幹的手。兩雙手緊緊地交叉在一起,就像有一把心鎖,鎖住了他們一樣。一股股感情的暖流,通過這兩雙緊握的手,流遍了他們全身。他們忘記了窩棚,也忘記了是在冬夜。他們隻覺得已置身在了一個陽光明媚、花團錦簇的世界裏,一切都是那麼新奇、光明、愉快。
在一種幸福的、如癡如醉的感覺中,玉秀的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靠在了文富寬闊、厚實的肩膀上。文富這時已像一個和藹的大哥哥一樣,睜起大大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心上人。半天,玉秀才像發燒時的囈語一樣,呢喃地對文富問:“你父親說,我們啥子時候……結婚?”
“看你呢。”文富親熱地回答。
“那就,早點……辦吧!”玉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