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全這時才說明來意:“福陽他們聽說你老弟的家具打得巴適,特地來參觀參觀呢!”
佘家真正的主人——中明老漢,剛才看著年輕人說說鬧鬧,臉上掛著笑,嘴上銜著煙袋杆,一直沒搭腔,因為他還沒摸準這夥年輕人來的意圖。這時聽了文全的話,才取下煙袋杆,笑著說:“幾塊木板板,有啥看頭?”
四喜知道老伯這話是假謙虛,也就故意說:“佘叔是怕我們給你搬走了,還是怕我們會看掉兩匹板子?”
田淑珍大娘站在屋角裏,她的肩上靠著女兒文英姑娘一張嫵媚的臉。她聽了四喜的話,笑著回答:“看!看!有啥舍不得的?!”
說著,一夥年輕人就朝文富放家具的屋子擁去,隻有朱健沒動。這位村小學的代課教師,從一進屋開始,就不斷把目光脈脈含情地投向佘家小女兒文英姑娘身上。可文英姑娘的注意力,集中到福陽他們這群人去了,一點沒發現朱健向她投來的深情的目光。
和這家主人鶴立雞群的樓房一樣,這套家具在大家眼中,也不同凡響。靠左邊牆壁是一隻兩米高的雙開門大衣櫥,衣櫥中間的一塊固定門上,鑲了一塊大鏡子,映照出福陽他們一張張蕩漾著笑意的麵孔。兩邊門的上側,又各開了一孔扇形的小窗。小窗上裝著一塊玻璃,玻璃裏麵遮上了一塊綠茵茵的綢布。靠大衣櫥站著的,是一隻一米高的小立櫃。這是農村常見的既可裝衣,又可用在廚房裏盛碗筷器皿的中型立櫃。櫃門上邊,有兩隻裝了拉手的抽屜,櫃門內框四周,則用木線條鑲嵌了邊子,這就顯得比一般櫥櫃的設計和做工別致、美觀得多。依次擺著的,還有一張四尺寬的架子床,一張三抽桌,一張大圓桌,十隻小方凳。這些家具都才上了油漆,漆沒幹,主人就在外邊罩了一張塑料薄膜。在電燈光下,滿屋子的家具都熠熠生輝。
“哈!佘叔,硬是鴨子下水——呱呱叫呢!”福陽由衷地說。
柱兒也補了一句俏皮話:“不是鴨子下水,是珍珠落在玉盤裏——響當當!”
一貫喜歡熱鬧、滿肚子笑話的佘文全,也不甘落後,脫口說道:“誰不知道我二叔,是高山頂上吹喇叭——有鳴(名)有鳴(名)又有鳴(名)!”
中明老漢在年輕人的一片頌揚聲中,內心升騰起了一股無比自豪和驕傲的感覺。他那張微胖的圓臉上,今晚始終放著紅光,洋溢著微笑,這是莊稼人難得的舒心的笑容。可他沒有張狂,他說:“你們別給老叔戴高帽!老叔是油黑人,不受粉!”
福陽說:“這是事實嘛!”
話音剛落,卻有一個聲音接上了話說:“我看我爹說得對! 這些家具,雖說牢實,但笨頭笨腦,樣式陳舊,沒啥好的!”
大家回頭一看,原來是中明老漢的小兒子佘文義。文義是佘家上過高中的“高級”知識分子,從父親操持給二哥做家具開始,他就持反對態度。他認為,與其做家具,不如把木料賣了買城裏現成的家具,省時省事,而且樣式美觀。可他的意見立即遭到了包括文富在內的全家人的否定。他們認為,城裏賣的家具是洋盤貨,馬屎皮麵光,裏麵一包糠,不如自己做的耐用,雖說費點事,可養兒不算飯時錢。孤掌難鳴,盡管文義的建議沒被父親和哥哥采納,可他仍不改初衷,堅持自己的意見是正確的。
四喜和福陽見文義臉上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氣,就一齊笑著問:“文義老弟今後要啥樣的家具?”
文義說:“反正不要這號的!”
屋裏隻有佘家的人,才知道文義話中的意思。中明老漢白了他一眼,沒言語。田淑珍大娘卻沉了臉說:“你不要才好,省得我們操心!”
大家不明就裏,可一看氣氛有點不對了,忙轉移話題。福陽朝屋裏看了看,見文富躲到一邊,立即又叫了起來:“哎,老同學,咋躲躲藏藏的?我們又不吃你!”福陽和文富從小學到初中,都在一塊讀書,是一對好朋友。
柱兒聽了,忽然想出一個主意,高聲叫道:“不行,我們今晚提前把洞房鬧了,大家說要不要得?”
立時,年輕人附和起來:“要得!”
叫聲中,四喜就過去把文富推到屋子中央,笑嘻嘻地問:“對啦!文富,你和玉秀,幹過那事沒有?”
老實的文富站在屋子中央,像是一頭被圍困的鹿子,不知所措地看著大家。
福陽見了,說:“不說也行,表演一個節目,唱個歌或跳個舞!”
“對!”眾人拍起手來。
文富臉紅得像一塊綢布,憨笑著低聲說:“我不會!”
佘文全這個堂兄也跟在大家後麵起哄,說:“不會?和玉秀親嘴你會不會?不會我就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