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花費數分鍾,將兩份合同上多音字的拚音全部標好之後,還未再度開口,清塵的話音便緊逼而上,令還未從先前的失利中反應過來的他,生生愣住了。
“你們合同裏,名義那方麵有點模糊啊,到底是以分公司的名義,還是以你們股東的個人名義進貨?還有資金方麵,據我調查,那些貨物確實很好,可總價似乎沒高到合同裏寫的那個數字。”
身體微微前傾,清塵雙手支著桌麵呈尖塔式手勢,而目光則依次掃過對麵的幾位股東。
“能說說是怎麼回事麼?供貨方那邊突然提價?”
話音依然平靜,卻仿佛蘊含著世間最輕佻的嘲弄和諷刺。
又被看破了那點小心思,幾名股東麵麵相覷,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們同樣放在桌麵的雙手,十指緊緊糾纏,且一一避開了清塵的目光。
無疑,帶著“誠意”的這場所謂“商談”,結束了。
條件都還來不及提,幾名股東們便徹底,敗下陣來。
即使算上清塵換衣服時間,也依然連十分鍾都不到。
以分公司的名義進貨,和以股東個人名義進貨完全是兩回事,首先貨物的所有權就截然不同。而清塵說了“據我調查”四字,意味著他極有可能已經事先調查過了,如果自己等人敢說謊,那麼他隻需要說改日再談,然後打個電話一問……
那麼關於這件事,清塵真的有特地去調查過嗎?
怎麼可能,都說了是突然到訪。
而且在清塵今天被通知以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家的分公司裏,居然會有外姓股東。
那幫老家夥是幹什麼吃的?故意引外人進來磨礪自己?
不過,在“商談”中清塵那無比淡然的口吻,及胸有成竹的姿態,令心中本就有鬼的幾位股東們完全不敢妄言,因為他們是真的怕事發以後,清氏集團會如何處理自己等人。
這是一場心理博弈,雙方都在試探對方,拚的就是演技和底氣。
顯然,清塵勝了。
身為外姓股東,無論財力、物力、人脈皆遠不及清氏集團的他們,魄力仍舊不及清塵。
如果他們底氣足夠,敢冒著風險反駁清塵的話,那麼這場博弈未必會結束地如此之快。
那他們為何又缺乏底氣呢?
自然是因為其遠沒有讓國外的供貨商,幫自己等人對抗清氏集團這尊龐然大物的,能耐。
“太明顯了。”又是這四個字,如同一記無形的巴掌,將幾位股東的臉,扇得火辣辣的。
“下次麻煩帶著真正的誠意過來。清氏集團的財物,並不是那麼好拿的,否則,它也不會登上全球十強的位置。”
漠然一笑,不再理會如跳梁小醜般的幾人,清塵起身離開。
“來商量合作的事情,卻派來一個小鬼,不僅不報上名來,甚至連墨鏡也不摘!我看沒誠意的是你,和你們財大氣粗的清氏集團才對吧!”幾名股東中,養氣功夫最差的那一位,充分被清塵風輕雲淡的姿態激怒了。
沒有辦法,身份地位決定了兩者之間的差距,正如小孩子裏,身材高大的往往占據主導地位,而身材矮小的經常會被欺壓,且敢怒不敢言。
這股東自認為在分公司裏,作為股東的自己身份絕對不差。
而清氏集團總公司,居然派這麼一個小嘍囉和自己等人商談,明顯是看不起自己等人,且清塵的態度又如此惡劣,絲毫沒有留下半點情麵,就算沒有點破,卻差不了多少。
比起直接坦白了講,這種極其明顯卻始終不說破的暗示,往往更能激怒人心。
因此他下意識就覺得,清塵是自以為在清氏集團總公司工作,所以敢仗勢欺人,藐視自己這些通過分公司獲得股權的股東。
對於他這近乎撕破臉皮的話,清塵是如何回應的呢?
沒有回應,甚至連腳步也不曾停頓分毫,與不屑和藐視完全搭不著邊。
徹徹底底的無視,好比走路時不會在意是否踩到螞蟻的行人。
整場“商談”,清塵連合同都,沒再看第二眼。
隨侍清塵左右的青年男子,掃視幾名股東一眼。
“你們不配。”
真正嘲弄的語氣,帶上冷笑與關門聲一同響起。
……
清塵,清家長子。
表情冷峻,眼神淡漠。
性格?孤僻、無所謂、不在乎、不近人情。
十歲開始研究商學,而後展現出極其恐怖的天賦,怪物般的洞察力令他總能發現合同中的文字陷阱。
十一歲開始,作為幕後下達清氏集團的部分決策。
從未公開露麵,卻經手不下數十個百萬級別的項目,眼下三年過去,他的權限又被放大了。
與其他仍在專心學習,少涉商界的兄弟姐妹不同,清塵在清家已經具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如果說,身為池家唯一嫡子的池歸城,在打理自己那巨大的娛樂產業下,明白了世事無常、新舊更迭,所以培養出那待人有禮、溫和幽默的性格原則。
那麼身為清家長子的清塵,在經手自家的各大項目時,也見慣了商人的爾虞我詐、唯利是圖,於是培養出那不近人情、漠視事物的超然心性。
與清塵對話有一個前提,不能是他覺得無意義的話題,畢竟他看淡的東西很多,習慣理性思考,沒必要去做的事情基本不予理會。
而達成這個前提以後,便是燒腦的開始,對話時必須非常仔細地揣摩清塵的話中,是否在暗喻什麼。
然後還要進行相同水平的答複,否則一旦清塵覺得這場聊天沒了意思,他會直接告辭。
在校園裏,沒人喜歡和清塵辯論,他超常的洞察力令他輕鬆發覺了每個人在交談中語速的快慢差別,表情的細微變化,很容易看出來誰說的是真話,誰又在說謊,以及他們的心情和神經緊繃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