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挑行李奔東京,晝夜兼行不住程。
盤詰徒勞費心力,禁門安識偽批情?
次日,燕青換領布衫穿了,將搭膊係了腰,換頂頭巾歪帶著,隻裝做小閑模樣。籠內取了一帕子金珠,吩咐戴宗道:“哥哥,小弟今日去李師師家幹事,倘有些撅撒,哥哥自快回去。”吩咐戴宗了當,一直取路,徑奔李師師家來。
到的門前看時,依舊曲檻雕欄,綠窗朱戶,比先時又修的好。燕青便揭起斑竹簾子,便從側首邊轉將入來。早聞的異香馥鬱。入到客位前,見周回吊掛名賢書畫,階簷下放著三二十盆怪石蒼鬆;坐榻盡是雕花香楠木小床,坐褥盡鋪錦繡。燕青微微地咳嗽一聲。丫鬟出來見了,便傳報李媽媽出來。看見是燕青,吃了一驚,便道:“你如何又來此間?”燕青道:“請出娘子來,小人自有話說。”李媽媽道:“你前番連累我家壞了房子,你有話便說。”燕青道:“須是娘子出來,方才說的。”
李師師在窗子後聽了多時,轉將出來。燕青看時,別是一般風韻。但見容貌似海棠滋曉露,腰肢如楊柳嫋東風;渾如閬苑瓊姬,絕勝桂宮仙姊。有詩為證:
芳容麗質更妖嬈,秋水精神瑞雪標。
鳳眼半彎藏琥珀,朱唇一顆點櫻桃。
露來玉指纖纖軟,行處金蓮步步嬌。
白玉生香花解語,千金良夜實難消。
當下李師師輕移蓮步,款蹙湘裙,走到客位裏麵。燕青起身,把那帕子放在桌上,先拜了李媽媽四拜,後拜李行首兩拜。李師師謙讓道:“免禮。俺年紀幼小,難以受拜。”燕青拜罷起身,道:“前者驚恐,小人等安身無處。”李師師道:“你休瞞我!你當初說道是張閑,那兩個是山東客人,臨期鬧了一場,不是我巧言奏過官家,別的人時,卻不滿門遭禍?他留下詞中兩句,道是:‘六六雁行連八九,隻等金雞消息。’我那時便自疑惑。正待要問,誰想駕到,後又鬧了這場,不曾問得。今喜你來,且釋我心中之疑。你不要隱瞞,實對我說知;若不明言,決無幹休!”燕青道:“小人實訴衷曲,花魁娘子休要吃驚。前番來的那個黑矮身材、為頭坐的,正是呼保義宋江;第二位坐的、自俊麵皮、三牙髭須那個,便是柴世宗嫡派子孫、小旋風柴進;這公人打扮,立在麵前的,便是神行太保戴宗;門首和楊太尉廝打的,正是黑旋風李逵。小人是北京大名府人氏,人都喚小人做浪子燕青。當初俺哥哥來東京求見娘子,叫小人詐作張閑,來宅上入肩。俺哥哥要見尊顏,非圖買笑迎歡,隻是久聞娘子遭際遭際:遇上、碰到。今上,以此親自特來告訴衷曲。指望將替天行道、保國安民之心,上達天聽,早得招安,免致生靈受苦。若蒙如此,則娘子是梁山泊數萬人之恩主也。如今被奸臣當道,讒佞專權,閉塞賢路,下情不能上達,因此上來尋這條門路,不想驚嚇娘子。今俺哥哥無可拜送,隻有些少微物在此,萬望笑留。”燕青便打開帕子攤在桌上,都是金珠寶貝器皿。那虔婆愛的是財,一見便喜,忙叫奶子收拾過了,便請燕青進裏麵小閣兒內坐地,安排好細食茶果,殷勤相待。原來李師師家,皇帝不時間來,因此上公子王孫、富豪子弟,誰敢來他家討茶吃?
且說當時鋪下盤饌酒果子,李師師親自相待。燕青道:“小人是個該死的人,如何敢對花魁娘子坐地?”李師師道:“休恁地說!你這一般義士,久聞大名,隻是奈緣中間無有好人與你們眾位作成,因此上屈沉水泊。”燕青道:“前番陳太尉來招安,詔書上並無撫恤的言語,更兼抵換了禦酒。第二番領詔招安,正是詔上要緊字樣,故意讀破句讀:‘除宋江,盧俊義等大小人眾所犯過惡,並與赦免。’因此上又不曾歸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