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睡我下鋪。由於寢室的特殊構造,我們的床和牆之間有一道大裂穀。夜裏我的錄音機、課本、蘋果、枕頭什麼的會不打招呼地給她捎去我的祝福。早上,她就晃晃悠悠地站在我麵前講:“白菜,昨晚你什麼東西掉下來了?砸—死—我—了。”後幾個音拉得動聽極了,還用大眼睛狠狠地瞪我。我就揚著滿是淚花的笑臉提著臉盆直奔水房,一想到夜闌人靜之時,我那個一直都舍不得吃的大蘋果—下砸到她的大板牙上,她一個猛子躍起,哈哈哈……老五是最響應校領導的號召,最衷心擁護團組織,最恪守作息時間表,最樂此不疲地揣摩政治老師裹腳布一樣冗長的板書,最無視自然條件惡劣,每周城南城北地擠車回家睡一覺的,最中國的女孩。每回宿舍裏出現一條爆炸性新聞,姐妹們鬧成一鍋粥時,她多數都是帶著蒙娜麗莎般迷人的微笑看著我們。問她時就“哎呀,這……那算了吧”。現如今這麼一步一個腳印的女孩著實不多,感謝老五的父母。
我就是老六嘍,現在正與你們嘮嗑兒。記得那天,我一屁股坐在309的桌子上大聲地問她們“我柔弱不”時,宿舍裏的人全部停下手裏的活計,似水的眼睛送來的秋波好玄,差點兒沒把我淹死。想想也是,柔弱這詞也就有感慨的時候偷偷想的份了,下輩子也許會轉世成林黛玉吧。用姐妹們的話說,我這種女人,能徒手掰開一個蘋果,能一腳把梨踢成四份,哪來的柔弱?有—天,我發現室內耗子們正在樂此不疲地把老二扔出去的塑料台布扯回來下崽。這下子,我火了,一腳踩住台布的這頭,媽呀!這些小畜生居然不緊不慢地從門前經過,它們怎麼敢對我沒有畏懼感:聽說在洞口左邊放盆涼水,右邊放盆熱水,耗子不死也得感冒,她們一致同意我今晚試試。
中午下了雨,我發現天空在哭,落得地上都是淚,每一個人踩著淚,淚斑也印進了屋內。黃昏時分抱著枕頭靜靜地坐在角落裏,暮色像灰沉沉的流水漫進屋內,窗外廣播站放著用電子琴和薩克斯演奏的樂曲溫柔得叫人想就這樣死去。下了晚自修,回了宿舍,就不約而同地湊到桌邊胡侃,瓜子殼勝過冬天任何一場瑞雪。熄了燈躺在床上,每個人高歌一曲表達新時期少女對美好生活的熱愛之後,六個人排著隊喊著號子走進廁所,明天一睜眼又是嶄新的一天。
我們隻是六個平凡的女孩罷了,平凡就像泥土,並不意味著荒涼。激昂的未必是山,平緩的未必不是江。這平凡生活中簡單的幸福有著稍縱即逝的驚人的美。
我們平靜地上課、下課、走神,如往常。我們豪邁,麵對食堂;我們堅強,麵對考卷;我們放縱,麵對室友;我們平靜,麵對眾人;我們渺小,麵對這個大千世界。
有女如斯。
細雨飄窗:
友情在我們過去的生活裏就像一盞明燈,照徹了我的靈魂,使我的生存有了一點點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