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長方體富於利落線條的香水,那狀如寶石切割般形態的瓶蓋,那一種微妙與難以言喻的特質的味道,曆久彌新……
這個時候,印務公司的彩版印刷車間,程拾翰正向一個師傅交代,封麵的顏色一定要套準,花了就難看了。那個師傅一聽他是內行,不敢馬虎,又調了一遍色,直到他滿意為止。印刷機開始轉動了,他盯了一會,看色彩跑勻了,來到二樓的辦公室,剛要坐下,門開了,一股溫暖和光芒迎麵而來——趙小魚站在門口,笑盈盈的。她走到茶幾旁,卸下鼓囊囊的雙背包,看著他,手伸進去,變戲法似的,掏出麵包、碗麵、香腸、啤酒、綠茶、香蕉和蘋果。他本來想在沙發上躺一會,想一想近期的事情,不願被打擾的,可是這麼晚了,又是麵對這樣一張可愛的臉蛋,任何不悅、煩心都是不好表露出來的。
“超市都關門了吧?”他問。
“放心吧,一樣也不是偷的。”她得意地說。
“那……費心了。”
“你要是心疼我,就趕緊動口吧。”
“我還真餓了,這麼多好吃的,先向什麼下手好?”
“我給你衝碗麵吧,熱乎。”
“行。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問李小蘋了,她說你死活把她攆回家的。”她走到飲水機跟前接熱水,把碗麵衝上熱水,放到茶幾上。
“你一會兒也走吧。這裏噪音太大,空氣也不好。”
“我不。”她任性地歪了一下腦袋,“我又不是沒來過這裏。”
為了證明她來過,她把一扇窗戶打開了,讓他過去,為他指點著:那裏有一片葡萄架,那裏有個流浪貓窩,那裏有口老井,據說一對小狗在那裏雙雙殉情……兩人就站在窗前,挨著,有那麼一會兒,一切都靜下來了。她把頭抬了起來,看著夜空。他也是。
夜空寧靜,深邃,仿佛把靈魂都吸過去了。她慢慢轉過身來,身體後傾,靠著窗台,有點仰望著他,睫毛忽閃忽閃的,把一縷風扇進了他的心扉。他預感到了危險,一個急轉身,回到沙發處坐下了,把茶幾上的碗麵拿起來。她默默地看著他,像看一個謎。她的心裏是幸福的,哪怕這道謎永遠也猜不出來謎底。她終於可以單獨與他在一起了,而且是在夜晚,還在工作著,又不是在辦公室,多好。她願意看到他隻在她的眼前,做什麼都好,哪怕是睡覺,哪怕是洗襪子,哪怕是拖地,哪怕是發呆,哪怕一天不說話,總也不搭理她……隻要她在他跟前,旁邊沒有別人,她就會讓他高興、快樂,她是陽光,是水果,是美夢。從樓下傳來印刷機的噪音,似乎給她的美好情緒裏,增添了一支小小的插曲。她笑了。
“過一會兒你還是回家吧,四封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印完,你在這裏也不能為樣本增添光彩。”
她一點也不在意他攆她回去,而是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我就時不時地在印刷機跟前晃蕩晃蕩,印刷師傅就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敢說,我在這裏,我們的樣本質量百分之百沒問題。”她把窗戶關上了,離開窗台,坐到他身邊。
他快速地解決了碗麵,拿了麵包、香腸等給一樓的師傅送去,回來時,她把削好的一個蘋果遞給他。他隻好接了。
她一臉燦爛,問:“是不是有我這樣一個又漂亮又溫柔又體貼的女下屬,感覺特好?”
“湊合吧。”
她撅了撅嘴,撒嬌地哼了一聲。
“這麼晚了,你媽媽就放心你跑出來?”
“我說柳立立病了,我去陪陪她。”
“如果柳立立這個時候給你家打電話,不就露餡了?”
“拜托,我不會事先給柳立立打電話,讓她先打給我,我再跟我老媽請假嗎?哎呀,不跟你囉唆了,我去晃蕩了。”
12點多鍾,她晃蕩回來了,手裏抱著10多本雜誌,說是從裝訂車間搜刮來的。她挨著他坐下,搶下他手裏正看的《玫瑰之名》,硬把一本雜誌塞到他手裏。
“搗亂。”
“就搗一下亂……”她指著封麵女郎,“有一說一,我和她比,誰漂亮?”
“你漂亮。”他毫不含糊地答。
“不行,你看著我回答。”她認為他在敷衍,拽住他的胳膊,把他的身體扳向她。“認真的,不許往兩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