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溫馨嫵媚的橙子,伸手可得,卻不敢。那是他的痛,一旦觸摸了,往事便會應聲而至,難以抵擋。被棄之痛生根發芽,長勢迅猛。他想到過“斬草除根”,卻是越理越亂。但願時間是把鐮刀,能割斷那些糾纏不休的藤蔓。
可以說,趙小魚是他的一粒解藥。如果他獲得了她,就徹底擺脫了一切過往,同樣,他也不敢接受這粒甜蜜的藥丸。再痛苦的過去,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有了未來而失去回首,同樣是不完整的。
一棵樹,既想保留開花的季節,又想收藏結果的金秋:兩難。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目光停留在牆上的一幅照片上:白小微穿著紅白相間的泳裝,燦爛地笑著。那天,他把照片掛起來的時候,自然的,看到了橙子。
此刻,他滿臉羞愧,轉過身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不敢回頭。
“你說吧,我在想什麼?”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慌忙逃離客廳。
這天晚上,薑橙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和程拾翰到了望北樓,聽到王天樂的電話說不能喝茶了,心中暗喜:兩人可以獨享剩下的夜晚了。但,他馬上說撤吧。她心裏的炭火被一鏟子給拍滅了。片刻,她對自己失望到了極點。她就應該說“不”的,讓他陪她喝茶、聊天、敘舊,哪怕是瞎侃一氣,胡謅八扯。她希望他坐在對麵,陪著自己,就好。
路邊很靜,沒有了夏日納涼的身影、大排檔的熱鬧、擺攤的喧囂,以及小孩子拿著雪糕,跑來跑去的。
車裏也很靜。她突然發現兩人無話,主動打破沉默。
“最近,我被幾個男的糾纏,煩死了。”
她說的是實情。都是老人、親戚、朋友熱心腸,爭做月下老。不去看吧,枉費了人家一番好心。於是,她權當去逛動物園了,瞧一瞧形形色色的各路雄性動物。這下可壞了,她無心,那些家夥可有意。電話、短信、情書,輪番轟炸。
“還好,我不在其列。”他解脫似的說。
“你是我的好姐妹,行了吧。”她還有點生氣。
“謝謝了,姐妹兒。被糾纏總是快樂的。”
“可我……不快樂。”
“要不,問問上帝為什麼吧?”
“電話多少?”
“誰的?”
“上帝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
“那個‘不管’是區號吧?”
“應該是吧。”
“區號都叫‘不管’了,上帝也指望不上。”
“我能做點什麼?”
“別沉默。”
但接下來,恰恰又是沉默。
兩個月來,兩人的關係相敬如賓,一點沒有盛夏的氣氛。轉眼入秋,她感到了一絲冷意。
前些天,她又打開他的家門,往冰箱裏填了牛奶、麵包、香腸、餛飩、豆包、啤酒、凍刀魚等。猛然間,她看到客廳牆上掛了一幅自己的大照片,嚇了一跳。定睛一看,不是她——自己沒有紅白相間的泳衣。她想:他把照片掛出來,除了緬懷愛妻之外,會不會從白小微的身上也看到了自己?
按理說,她有這種自信,可還是擔心趙小魚的香餌離程拾翰越來越近。好在金秋穎不斷反饋回來:兩人尚處於波瀾不驚中。但是,王天樂像隻貓似的,聞到小魚兒的腥味了。趙小魚心係程拾翰,王天樂在妒忌的同時,又打翻了醋壇子,兩人的關係真要雪上加霜了。
她感到很累,一種力不從心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