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動之蓬勃。
它,不肯蹲守在終點,或是在起點,或是正在路上。
正如這個城市的大道灣十字路口,從早到晚,川流不息著各種喧囂、繁華、瑣碎、膨脹、煩惱、鬱悶、光榮、夢幻和雞毛蒜皮……各自有道。
在這裏。
十二條公交線路的客車,往來穿梭,編織著歲月長途中時斷時續的前景與碎片。東西南北的百米之內設有九個站點,皆以德道大廈命名——老百姓的眼裏揉不得沙子,七年前,上書報紙,舉證這裏建國後就叫大道灣,憑什麼就給篡改了呀?還說這個樓向北歪啦,還說一刮風就晃悠啦,還說廣告牌掉下來砸瘸了一條狗的後腿啦……吵吵嚷嚷了好一陣子,不了了之。德道大廈倒是愈加的名聲遠揚了。
據說,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炒作。
德道大廈,矗立在大道灣十字路口的西北偏北,高26層,頂層是德道遊泳館,18、19兩層被德道集團總部占據了,大廈西邊的三層裙樓是德道書店。在這座城市,有關德道集團的故事流傳著許多版本,有褒有貶,白道黑道,亦正亦邪,一直就沒有個蓋棺定論。
3月的一天上午,風中浸染了潮濕,天空陰沉,地上冷肅,零落的葉子隨風亂撲,失魂落魄。天氣預報的雨夾雪遲遲不來,寒意一直持續著,滲透進了德道大廈18層的大會議室——參加總裁辦公會的總部部長以上經理人和各產業公司總經理、副總經理、財務總監等人的臉色像從窗外的雲層裏剪裁下來的一般:冷,黯淡,沒生氣。
於德水——德道集團董事長兼總裁,如果披拂上茂密的長長鬃毛,儼然一頭獅子——員工們私下裏就是尊稱他“獅子王”的。此刻,他穩坐長方形會議桌的桌首,說:“這幾年我們是做了‘減法’,12個產業公司收縮成了8個,這還不夠!我們的主導產業還嗷嗷待哺;我們出台了《問責製》……”他頓了一下,“《問責製》實施之後,起到了應有的效果……方今雅還辭了職。至於那場車禍是天災還是……總之,從總部到各產業公司,一些經理人並沒有以此為鑒,感到壓力和危機。”
大家大氣不敢出,覺得“獅子王”的火氣來勢洶洶,還有點不明來路。的確,於德水的惱怒不同尋常,仿佛獅子不小心被猴子撓到了鼻子,不疼,卻不能不惱火。
早些時候,於德水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詢問他是否還記得兩年前方今雅的那次車禍。他冷笑了一下,眼前浮現出方今雅坐在輪椅上的慘狀。他的冷笑接著就是冷汗——車禍可能是有人蓄意謀害——凶手駕車把她連車帶人撞到了高架橋下。
“於老板,身邊有鬼……派個得力的人去交警大隊了解一下真相吧。”
“你是誰?”
陌生人掛了電話。
誰要陷害方今雅?
身邊有鬼?
這個打電話的家夥何許人也……
於德水將司機小馬叫到辦公室,囑咐他跑一趟交警大隊。小馬在特種部隊服役過,少年老成,辦事穩靠。
此刻,於德水橫眉冷對:“看看我們的報紙吧,經理人在上麵談集郵、說紅酒、侃歌劇……”他猛地一拍《德道人》報,“一片鶯歌燕舞,還談什麼基業長青!”
眾人的目光便悄悄地挪移到了王天樂的臉上。這位總裁助理兼任企業文化部部長,是《德道人》的直線領導,此刻正握筆在本子上記著什麼。
“我們的繁榮是一種虛假繁榮……房產公司要盯著業內著名企業,看看人家的房子是怎麼蓋的,少去泡腳、洗澡,把腦子好好洗洗;電氣公司不能在輝煌和失落中坐著蹺蹺板,是生是死,要心中有數;藥業公司不要沾沾自喜,有本事做到全國的數一數二,不能貓在家門口就成了老虎。”於德水把麵前的一本雜誌翻開,“這上麵有篇文章,叫《大企業的病症》,這位史寒先生談到了大企業病的諸多表現,什麼官僚主義、一言堂、經理人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我希望大家對號入座。我們現在還是個小企業,卻也染上了大企業病,這不是未老先衰嗎?”他衝著王天樂,“下期的報紙要轉載這篇文章,一個字也不能少。”
“好的。”王天樂馬上回答,又埋頭速記。
接下來,辦公會變成了批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