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依舊坐在橋底下的小河邊,看著橋上那些來往的人,不,應該是鬼,他們有的麵色平靜,有的表情迷茫,有的還在掙紮著似乎不願去往那極樂世界,卻也掙脫不開牛頭大哥套在他脖子上的鐵鎖,隻能接過小鬼手裏的湯碗,猶豫過後一口喝下,眼神已變的空洞,牛頭大哥見怪不怪的歎了口氣"少遭些罪,投胎去吧",當極樂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一切又止於夜晚寧靜。微風吹過我的臉頰,失望的搖了搖頭,呐呐的說道"你可是見到爸爸竟將我忘了"
九年前的夏天,那晚很熱,我和小夥伴們像往常一樣在橋底下的小河裏嬉戲,耳邊突然傳來小孩子低低的抽泣聲,那聲音很輕,幾乎聽不到,我看了看依舊在玩水的幾個夥伴,問他們有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他們驚奇的搖了搖頭,年齡稍大點的何楠說"元良,大晚上的你別是聽見鬼叫了吧?"說完聽見一陣大笑。
我生氣的躲著腳,"不準笑,我就是聽見了"伸手指著不遠處的柳樹下"喏,那不是張嬸家的阿弟嗎"說完不顧他們怪異的眼神向阿弟走去"蹲下來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阿弟,你哭什麼,是不是何楠又欺負你了"
隻見那孩子緩緩抬起頭,小臉上還掛著淚珠,說話的時候還帶著稚嫩的抽噎聲"姐姐,我想回家"
我當是什麼事兒呢,起身拉著他的小手"走,姐姐帶你回家"
站在對麵的幾個夥伴哇的大叫一聲就四處亂跑,鄰居家的小玉居然哭著喊媽媽。我看著他們突然想起來,兩年前張嬸家的阿弟在這條河裏淹死了。我怎麼能忘了呢,我生來便與常人不同,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晚上從不與陌生人說話,因為我不知他是人是鬼,更怕像她說的那樣被人以為是怪物。可是見到阿弟,我竟然忘了,突然感覺到手心有東西撓我,低頭看了下,還是阿弟那張稚嫩的小臉,隻是不在淨白稚嫩,而是死灰一片,他委屈的抽泣著"姐姐帶我回家"臉部不規則的扭曲著,裏麵竟是湧動的蛆蟲,有一條已從眼睛裏爬出來,我背脊一涼,想甩開他的手,卻似粘上了一般甩不掉,雙腿竟不聽使喚的跟著他向那河中漩渦走去。
突然一聲焦急不失威嚴的大喝"何方鬼怪,不要命了嗎"來人是個女子,身著一襲白色紗裙,長發飛舞,我心中似有一股泉水流過,說不出的清明,再低頭,我離那慢慢縮小的漩渦隻有一步之遙,阿弟也不見了蹤影,我臉色蒼白的跑向那人伸開雙手的懷抱,她的手指撫摸著我的頭"阿良,沒事了"她的懷抱沒有溫度,卻讓我感到溫暖,我想哭,哭不出來,隻是渾身顫抖的被她抱回家。
回家後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責罵我,隻是抱著我哭"阿良啊,我可憐的阿良"
我小心的伸手拭去她臉色的淚珠,怯怯的喊了聲"媽媽"
是的,她是我媽媽,美麗的一塌糊塗,卻從不讓我這樣喊她,可是這次她竟然默認了,這讓我內心感到雀躍,卻也害怕,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我為這預感又打了一個冷顫。
頭頂上的女人似乎感覺到她的不安,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抬頭細細的凝視著她的小臉,似在觀看一件極美的工藝品,"阿良,不要怪媽媽狠心,媽媽也是逼不得已"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忍了忍,終是沒有忍住"我是怪物嗎"
女人又將她攔入懷中"阿良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怎麼會是怪物"
我嘟著嘴"那我為何沒有爸爸,媽媽也不疼阿良"
女人的臉色瞬間變的蒼白,痛苦的將頭埋入她小小的身體裏"阿良,你怎能說媽媽不疼你,你怎能說,是啊,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元生,我該怎麼辦啊"
元生,他是我爸爸,隻在鄰居家的大人們口中聽過,卻從沒聽她說過,我心裏好難過,可是哭不出來,"媽媽別哭,爸爸是不是也去了那極樂世界,我們去把爸爸找回來"
女人驚異的抬頭"阿良,你在說什麼"
"極樂世界啊,我們家旁邊的橋頭上有個極樂門"
女人的臉色更加蒼白,聲音有些顫抖"阿良,你當真看得見?"
我不以為然點點頭"看得見,橋上有個女人跟媽媽長的很像,可是穿了奇怪的衣服,給路過每個人一碗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