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佳不言語了。
楊飄飄說得在理,佟雪雪畢竟是高管,不是說撤職就能撤職的。即使他給邱貽可發了匿名郵件,即使邱貽可信了他欲拿佟雪雪開刀,最終能成嗎?他扳不倒佟雪雪,佟雪雪說不定反撲過來,痛咬他一口,略施小計就會把他搞掉。
“陳青白是佟雪雪在成都的代言人、是人事政策的建議者和執行者。減薪計劃失敗,工人罷工,她就一點兒責任都沒有?明知政策違法,她不勸阻佟雪雪;明知炒掉龔一、徐衝和範進軍易惹眾怒,她還要一意孤行……”
“你的意思是,我把責任往陳青白身上推?”
楊飄飄想了想說:“弄掉陳青白也不易,佟雪雪不會那麼傻。假如陳青白被炒,她滿腦子的壞主意讓誰幫她去實施?”
“扳不倒佟雪雪,也弄不死陳青白,按你的話說,我這個替罪羊是當定了?最後像你一樣卷起鋪蓋走人?”
楊飄飄三說兩說,把丁一佳說糊塗了。
楊飄飄呷了口茶水,站起身,擴了擴胸,扭了扭腰,笑道:“我不是邱貽可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麼知道?我不過是提醒你,人心隔肚皮,你得早做準備。”
楊飄飄和丁一佳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玄之又玄,沒有注意到窗戶外麵一雙慍怒的眼睛正撒開一張大網,把二人牢牢罩於網下。
這人非外人,而是丁一佳老婆蔡悠然。
蔡悠然收了丁一佳上交的錢就決定到銀行存了它。可是,她剛要離開,生意就來了,陸陸續續來了四五批顧客,挑來挑去最後買了近200元的花。送走顧客,就中午了,吃了個盒飯,蔡悠然讓小區門衛幫她照看一會兒。到銀行排了好一陣隊才把錢存了,還修改了存折密碼。錢存了,渾身也輕鬆了,她出了銀行,哼著小曲兒,難得地左顧右盼,無意中望見東林閣茶坊中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麵孔,正眉飛色舞地和一個女人談笑風生。
蔡悠然身子僵了,腿硬了,腳被地麵粘住,想動也動不了。
4.風口浪尖上
與楊飄飄分手後,丁一佳驅車返回公司。
他察覺到員工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躲躲閃閃、欲說還休,令他一頭霧水。問秘書,秘書沒有正眼看他,一臉牽強的笑,說:“你上網看看吧,看了你就明白了。”
“出什麼事了?”丁一佳預感不妙,大步流星地衝進辦公室,打開電腦,進入新浪網首頁。“鳳凰電子成都有限公司罷工風波調查”一行粗體、紅色的通欄大標題躍入眼簾。
頃刻間,天崩地裂,物是人非。一條鋼釺從天而降,由頭頂鑽過身軀插入大地,他感到渾身到處都在咕咕地冒血。
一場風暴出其不意地撲麵而來!
丁一佳清醒過來。他沒有點進頁麵查閱細節,而是退出新浪,進入百度界麵,輸入“鳳凰電子、成都、罷工”三個關鍵詞,猛敲回車,“唰”地冒出10000多條信息出來。粗略地掃一眼,新浪、搜狐、網易、新華、騰訊、中華、成都在線以及天涯社區、鳳凰論壇、強國社區、鐵血社區,甚至美國CNN都刊發或轉載了成都工廠員工罷工的消息。減薪、停工、開水燙記者、阻斷三環路、拒絕進車間、警察出動、董人帶傷上陣、總裁公開信……整個過程“赤裸裸”地曝光了。
鳳凰電子(成都)有限公司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生產恢複了,然而社會影響才剛剛開始。按照媒體曝光的速度,微博、論壇、貼吧、微信、手機短信是第一波,網絡媒體報道是第二波,晚上的廣播電視是第三波,次日早晨將迎來第四波——報紙,接著會是第五波、第六波……兩三天時間,全國乃至全世界各個角落都知道了。
如此反複曝光、炒作,沒有一個月是難以淡化其影響的。
丁一佳越想越可怕,索性不想,該來的總歸會來。他像一個旁觀者一樣認真研究每一條報道,並將其進行分類,一類是記者實事求是的采訪報道,一類是胡編亂造的道聽途說,一類是煽風點火的小道消息,一類是帶有強烈民族情緒的惡意中傷,一類是斷章取義的幸災樂禍……
對於客觀真實的報道,根據記者看問題的不同角度,存在四種觀點:第一種觀點完全站在員工立場,批評成都工廠缺乏社會責任感,隻顧公司賺錢不管員工利益;第二種觀點站在企業立場,員工與企業應該同舟共濟、共渡難關,工資增減與企業效益相關聯合情合理;第三種觀點從和諧社會的角度,認為企業應該建立有效的集體協商機製和工資浮動機製;第四種觀點說,員工維護正當合法的權益必須依法進行,像成都工廠因為有壞人的參與,合法的活動變得不合法了。
第一種觀點占據了優勢壓倒多數。
如果公司的減薪行為被認為是缺乏社會責任感,性質就完全變了。偌大一頂帽子,壓到哪個企業頭上都受不了。丁一佳下了網,斜靠在椅子上,雙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滿腦子茫然。有電話進來,響了一遍,又響二遍,他沒有接,任其不停地響。
“丁總,你怎麼不接電話?張總找你。”
秘書在門口敲了敲門。丁一佳驚起,抓起電話囁嚅道:“張總……”
“丁一佳你怎麼搞的,我打了兩次電話,你都不接,咋回事?”張和平問話直截了當。
“我……”丁一佳舌頭被什麼東西纏住了,想轉轉不動。他耷拉著頭,等待張和平的炸雷響起。張總肯定也看到了網上的報道。他心中有惡氣,不讓他罵人是不可能的。丁一佳暗想:你罵吧,我權當聽音樂,左耳進右耳出。
張總並沒發怒,歎了氣說:“這事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