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樣一來,人工費猛然間增長了50%。
陳青白對眼前的待遇很滿意。在成都工廠,滿意的人遠不止她一個,可以說90%以上員工是滿意的。往些年,招人難留人更難,每月員工離職率在10%以上,最高的月份超過20%。今年呢?主動離職的加起來不到15人。員工之所以互傳小道消息,今天擔心這,明天擔心那,說白了是害怕失去這份不錯的薪水。畢竟,都是來打工掙錢的,不是來獻愛心的,大家的心思都比較現實。
陳青白同樣擔心收入不保。當真工廠關門了,再到人才市場上找工作,她能找到現在的待遇嗎?難說。所以,一方麵她極力反對打聽、傳播謠言;另一方麵又有事沒事總往中國區人力資源中心打電話,探聽有沒有什麼新動向新舉措。
然而,總部辦公樓裏也是傳言紛紛、人心惶惶。今天這種說法,明天那種說法,過不了幾天又是另一種全新的說法,孰是孰非,莫衷一是。陳青白急了,有一天她牙一咬,向人力資源總監佟雪雪討教,結果非但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還狠狠地挨了一頓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是你職責範圍內的事,你管得了那麼多嗎?你個工廠人事經理,把分內的工作做好才是正事。”
領導批評下屬,合情合理,陳青白不惱。她變聰明了,她不再聯係佟總,而是找她的秘書舒葉。舒葉年輕、單純,閑談中難免泄漏隻言片語,都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信息。不過沒關係,隻要這條渠道保持暢通,早晚會有大魚上鉤的。果不其然,12月上旬的某天,一個隱隱約約的聲音飛進她耳鼓:“你以為是三五人的小公司?簡直太荒唐!減減減,幹脆關門算了,還開什麼公司?”
是佟總的聲音!
陳青白警覺起來,佟總在生誰的氣?誰要她減?減什麼?是人員還是機構?是工資還是福利?是全國各分支機構還是某個工廠?她靜等佟總接下來說什麼,舒葉卻把電話掛了。
她猜不透,下班後給舒葉去了個電話。舒葉矢口否認,說她沒聽佟總說過這樣的話。
難道我的耳朵有問題?陳青白晚上躺在床上想。她把那幾句話的音量調大,在耳邊像放CD似的反反複複播放,的確是佟總的聲音。她不可能連老板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那麼,舒葉是在撒謊羅?她幹嗎撒謊?她有什麼難言之隱?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升起,陳青白有些不安起來。
2.總部決定:直降30%
12月的成都,天空灰蒙蒙的。空氣中遊走著一股自西而南的氣流。三環路兩旁的桂花樹伸枝展葉,舞蹈似的。風幹冷,挑逗路人的頭發、衣袖。零星幾片雪花撒著歡兒地蹦。急著上班的路人,不管是騎自行車的還是步行的,沒人理會雪花的得意,縮頭縮頸,無語低頭趕路。
這是入冬以來成都下的第一場雪。
陳青白呼著乳白的霧氣,拐進三環路旁的總部工業園區,在E24洋房前停下,把車推進自行車棚鎖了,從車籃裏抓了包包提在手上,三兩步跳進洋房大門。洋房不高,兩層,由深藍色玻璃包裹著,門口懸掛著鳳凰電子(成都)有限公司的牌子。
成都工廠規模小、人員少、機構有限,人力資源部既管人事又管行政,實際上不能歸入其他部門的業務都在管,陳青白自嘲是“萬金油”、“不管部部長”。走進辦公室,她向先到的行政專員羅艾嘉點頭招呼“早”,羅艾嘉抬頭獻媚地笑道:“老大早!”接著補了一句,說:“今天的鬼風好冷,是吧?”羅艾嘉坐在陳青白斜對麵的格子間,被玻璃隔板擋著,隻露出半個頭臉。
陳青白“嗯”了一聲,將包往桌上一扔,把大衣搭在椅子靠背上,啟動電腦,轉身出去泡茶。歸來後往椅子上一坐,粗粗地呼了一口氣,把頭擱在靠背上,眯上眼,就這麼坐著。房間裏開了空調,暖烘烘的,待了不到5分鍾,大腦糊塗起來。瞌睡蟲從腳底爬起,迅速爬遍全身,身體軟綿綿的,魂魄出殼,天上地下地亂飛。
“哎呀,差一點兒就忘了。老大,剛才陳美打電話來說,身體不舒服想調休一天。”羅艾嘉在格子間玻璃後說。
陳青白眼睛虛開一條縫,“哦”地應了一聲,怕羅艾嘉沒聽見,又提高聲音回道:“好!”
“聽說你們倆昨晚加班到11點呀?”羅艾嘉沒留意到領導在閉眼休息。
“嗯。”陳青白發覺今天艾嘉說話特別羅唆。這丫頭,才25歲就跟個老太婆似的。
“我們人力資源部人手太緊了,這些事哪能讓你經理親自出馬,要是在我原來的公司……”羅艾嘉拍馬屁不看時候,被陳青白嗆了一句:“好漢不提當年勇。”
羅艾嘉變啞巴了。
人力資源部10個員工,一個經理、一個人事專員、一個行政專員、兩個司機、一個前台、兩個保安、兩個清潔工,要負責全公司180多人的薪酬福利、招聘培訓、人員檔案、後勤保障、文化建設、政府關係,還要向總部提交這樣那樣的報表。艾嘉說得沒錯,人手的確太少了!平時忙得腳不沾地,像員工檔案這類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的事兒,隻能等到年底集中清理、歸檔了。昨天晚上,她和陳美忙到十一點半,回到家已經12點了,洗澡上床又被老公馬以子纏著折騰了一陣,真正該睡覺時卻沒了睡意,一大早起床就哈欠連天、渾身酸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