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憲又夾著雞蛋往吳菲碗裏送:“姐,你吃!”

吳菲為了躲那個雞蛋,就把碗往回使勁一撤,結果湯就灑在白襯衣上。那天是星期四,吳菲他們學校照例又活動,規定了必須要穿白襯衣藍褲子,和很多那個年代的孩子一樣,吳菲也就隻擁有那麼一件白襯衣。

就這樣,眼看自己的襯衫染了醬油湯,吳菲幾種火燃在了一起,隻見她二話不說,“啪”把碗往桌上一摔,抄起桌子上的蒼蠅拍照著吳憲的臉使勁抽了兩下。

吳憲手上的碗連帶筷子上的雞蛋全都應聲落地,吳媽媽心疼地站起身原地轉了兩圈,拍著手歎了數聲氣,無計可施,放下碗回屋躺著去了。剩下吳菲又滿屋子追著吳憲打了幾下,然後強迫吳憲把地上的雞蛋揀起來,用清水衝了衝,硬讓他給吃了下去。

吳菲整治完弟弟,心裏不忍,又切西瓜給他吃,吳憲吃到一半,斜著眼睛對吳菲說:“姐,我知道你覺得老媽偏心我,你要是心情不好,想打我,你就打!跟咱爸比起來,你打那兩下就跟撓癢癢一樣,一點兒都不疼!這打人呀,沒兩把子力氣還真是不行啊!”

說完衝吳菲晃了晃西瓜,笑得洋洋得意。

吳憲那時候已經快上初中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個子就才有一米五幾,頭發枯黃,一臉的皺吧,像個小猴子一樣。

吳菲看著他的樣子,忽然鼻子一酸,把西瓜刀往案板上一摔,對吳憲說:“弟,姐以後絕對不打你了,也絕對不讓爸爸打你,等著瞧吧!”

吳憲憨笑了兩聲,沒當回事,繼續低頭吃他的西瓜,吃的吸溜有聲。

事隔沒兩天之後,一夜,吳爸爸又喝了個酩酊大醉回來,吳媽媽不敢做聲,趕緊沏了濃茶打了洗腳水小心侍候。吳爸爸喘著粗氣脫了鞋,把腳剛把往水盆裏一探,立刻罵了句“想燙死老子啊!”然後飛起一腳把那盆水踢翻,赤著腳在原地轉悠。等轉了兩圈,心生一計,於是衝到吳憲床前,一把鎬起被窩裏假寐的吳憲,咬著牙問:“你這麼早就挺屍!作業做了嗎?”

“做了,爸爸!”吳憲用哭腔回答,早抖成一團。

“你他媽做也是白做!個不爭氣的東西!”說完把吳憲往地上一丟,回頭就去找棍子。

吳憲隻穿著背心褲衩衝上去跪著抱住他爸的腿哀求道:“爸爸,別打我呀,我再也不敢啦!”

吳憲這老一套的回答更激怒了吳爸爸,他回身用力先給了吳憲一巴掌,叫罵道:“瞧你那嵩樣!你他媽是我兒子嘛?我不打你,不打你你能有個男人樣嗎!”

吳媽媽這時候隻管躲在遠處的角落裏瑟瑟發抖,用誰都聽不見的聲音哀求到:“別打了,別打了!”

說時遲那時快,吳爸早已經抄家夥衝到吳憲麵前,舉起棍子剛要下手,隻聽吳菲在背後大聲喊道“不許動!”

所有人都很意外,吳爸一回頭,看見吳菲手上抓著一隻白色身體紫頭紫尾的鴿子正冷冷地瞪著他,那是吳爸最喜歡的一隻,他叫它“霍元甲”,是唯一給他拿過獎的一隻觀賞鴿。

吳菲當時一手抓著“霍元甲”的身體,一手揪著“霍元甲”的頭,一字一頓地對他們的爸爸說:

“你再敢動我弟弟一下試試?你再打他,我就掐死‘霍元甲’!”

吳爸一看自己的愛物身陷絕境,酒立時醒了一半,尋思了一下,覺得這個平時蔫兒不出溜的女兒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一想要維護父道尊嚴,就再次舉起棍子,對準吳憲就是狠狠的一下:“我就打了怎麼樣!我打死他!”

就在吳憲的一聲慘叫之後,隻聽“哢啪”一聲,“霍元甲”的脖子斷成兩截,生生死在吳菲手裏。

吳爸撲倒過去從吳菲手裏搶過“霍元甲”,可惜已經晚了,吳爸眼看著跟“霍元甲”天人兩隔,抱著“霍元甲”大聲地哀號起來。沒號幾聲,抬眼看見吳菲還不知死地站在原地,吳爸怒上心頭,先小心翼翼地把“霍元甲”放在旁邊的寫字台中央,還擺了擺正,然後轉身,撣了撣身上的土,再轉過回來,所有動作都很緩慢,直到走到吳菲麵前,才忽然加快了速度,一把揪住吳菲的頭發,沒頭沒臉地給了吳菲一頓拳腳。

那不是吳菲第一次挨她爸爸打,但絕對是挨的最重的一次。盡管如此,吳菲還是覺得很對不住“霍元甲”,姐弟倆後來偷偷在家裏給它立了個牌位,藏在床底下,逢清明,兩個人還學著電視裏演的那樣,給“霍元甲”擺些供品,嘟嘟囔囔地說些學來的話,甚至還磕過頭。其實,吳菲自己也很愛鴿子,她爸不在的時候,鴿子都是她伺候的,每天添食喂水打掃鴿籠,吳菲比誰都更了解它們的習性成長,而且,家裏的事,比起性格懦弱膽小怕事的媽媽,在很多時候吳菲更多的擔當著女主人的角色,“霍元甲”是吳菲最愛的一隻鴿子,要不是為了弟弟,她這輩子也不會有“殺生”的經驗,更不會殺害她愛的那個。

自從那以後,吳爸爸倒是真的沒有再打過他們姐弟倆之中的任何一個,確切地說,他也不怎麼回家了。當吳憲的臉慢慢長得比較舒展之後,吳媽媽有天忽然悲悲戚戚地告訴他們姐弟倆,說爸爸在外麵有了別人——別的女人,而且是早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