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放心”這兩個字,吳菲忽然有一點心酸,她知道他所說的“其他的事”。那令她的身體內髒忽然有一點萎縮的感覺,好象一個不知道的所在遭到了褻瀆。或是,那隻是心情以一種物理的方式,在適應和釋放的過程。

見吳菲不語,老莫想不出別的招數,隻好抱過來,說:“糟糕,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怎麼辦。”

吳菲哼了一聲沒接話,車窗外初秋的天色秋涼,人和季節都是慵惓的。

老莫的車裏常年開著收音機,不知道哪個台,像雇了個偵探,隨時都放著特別“應景”的歌曲,等這兩個人不說話了,剛好插播了一首,比特地剪輯過的還要更精確,是李宗盛和林憶蓮的對唱《我明白》:

“我,明白,總有一天你會走的很快,對我不理不睬,如置身事外……若是兩人眼裏有不同的未來……等到風雨迎麵而來,是無盡的悲哀,愛不如期待……”

吳菲和老莫對視了一眼,似乎揣測著對方到底有多少“明白”。

吳菲辭職之後,除了盡量避人耳目地繼續跟老莫幽會之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事做。為了避免聽她媽媽說她,吳菲就故意找茬兒跟她媽對峙。這樣的日子,讓她忽然有點相信愛因斯坦的理論,原來時間可以因為主觀的心情而客觀地變短或變長。

時間的變化除了忽短忽長之外,也會偶爾在某個特例的時間特別給人以短暫的停滯的感覺。

台灣的的“9·21”大地震那兩天,就過得很長。

那是個特別無聊的下午,吳菲想到有個很重要的本子丟在辦公室忘了拿回來,就打了個電話給老莫說讓老莫幫她找著了給她。老莫在電話裏麵說他正在處理一個重要的事情,讓吳菲自己安排。

吳菲對老莫的回答有些不滿,也沒別的辦法。雖然想到又要跟辦公室的那些人碰麵,心裏多少有點芥蒂。但逡巡了一陣,並無高招,隻好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結果她那天去的時候大家都擠在會議室看電視,一辦公室的人忽然之間都心係對岸,大家誰都沒有特別注意她。

吳菲自己白準備了半天的冷酷表情全沒用上,心裏暗暗不平。心想,台灣地震跟你們這些人有什麼關係!這問題剛一冒出腦海,忽然典範也跟著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吳菲隨即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台灣地震原來跟她有點子關係!

從這一聯想萌生的第一刻開始,吳菲就試圖聯絡典範。結果典範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吳菲一邊覺得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一邊很是緊張地擔心起來。

很多人在潛意識當中都有會盼著世界上的各種“大事件”能跟自己沾上關係。吳菲是“很多人”中的一員。“9·21”也算得上“大事件”了。吳菲被突發的肅穆心情折磨上了。何況,對典範的掛念是一種很不同的心情。由於無法與人分享,所以就暗自覺得這份擔心非常矯情。對哦,這時候吳菲要是跟人說,她在擔心×××,肯定被人笑死,因為典範是個在對岸相當知名的藝人。

到了事發之後的第三天,吳菲正在家裏瞎忙叨,忽然收到典範的短信,說“我是D,還活著,I miss U……”那大概那是發給很多人的,所以語氣很“公共”。但吳菲還是為此還願似的登時覺得身輕氣爽,跑到外屋抱著吳媽又摟又親。覺得不過癮,隻好約老莫。等見了麵,又苦於這理由又不便分享。吳菲沒折,隻好胡亂編造了幾個別的借口,順勢跟莫喜倫親昵了一通,把得知典範平安的一腔喜悅演繹成對情人奇怪的性亢奮。老莫樂得坐享其成,並不深究。

地震的事沸沸揚揚的又鬧了一陣子,好容易略有平息,某天晚上,吳菲正在閑散的失眠中,典範忽然打電話來。

兩個人像往常一樣先聊了點兒別的。

典範忽然問地震的時候吳菲有沒有擔心他。吳菲說有。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她隱瞞了當時的焦慮程度,故意把那個擔心說的相當敷衍。典範聽罷在那一頭沉默了幾秒。

“怎麼了?”吳菲問,仍假裝敷衍。

“沒怎麼。”答的也很敷衍。

“到底怎麼了?”吳菲又正了正腔調追問。

“是沒怎麼啊!”典範那一頭更是矜持起來。

“怎麼了?”

“沒怎麼。”

“怎麼了?”

“真沒怎麼……”典範又沉默,然後,沒等吳菲再問,就自語似地說“如果真的死了,都不知道要通知誰。”

吳菲聽說,馬上領會,咳了咳,故意笑道:“都死了,還要怎麼通知呢?”

“也是嗬,忘記了。”典範是敏感的,立刻轉勢,在電話那邊故意表現輕快,表現的很“劇情”。

吳菲又停了停,才柔聲笑道:“我當然有擔心你。對啊,那天,收到你短訊,我就好高興,高興到立刻強迫我老公到郊外跟我做愛,這就是為慶祝你平安。因為臨時起意,都忘記要采取措施,所以哦,如果我會因此有小孩,那小孩就要算在你頭上!”

典範聽完大笑起來,說:“真惡心啊,你這女人!”

停了停,又很柔弱很緩慢地說:“這時候,隻有你會逗我笑,好窩心。”

說完,仿佛回味似地歎息,又笑。這一次,笑得比較由衷,聽不出慣性的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