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心境(2 / 2)

“籠花在春天開得最盛的時候便要凋落,風吹過,有時會整朵掉下來。父親說,女子像這樣在最美的時候離去,是神明給予的厚恩。”

穆瑾手心裏捧著一朵開得極盛的粉白色花朵,輕輕說:“母親就是這樣承了神明的恩澤。”

白孤抬起眼想看看她,陽光卻固執地攔在眼前不許他的目光接近。他眯了眯眼睛,在長睫交錯的縫隙中窺見了女孩白皙的臉頰,含著溫和柔軟的笑意。

像是陽光阻攔不得而刺進了眼睛,白孤的眼中漫上一層薄薄的水幕,眼前的女孩、荷塘和溫潤的春景都交錯重疊看不清楚。待淚水慢慢流出來,女孩早已偏著頭看了他很久。

“陽光……有些刺眼……”

白孤慌忙垂下頭揉去眼中的淚水,隨手拾起一朵籠花,選了沾上泥漬的一片花瓣扯了下來,聲音顫顫地問道:“是這樣麼……”

“是。”小女孩搖晃著雙腿,探手將小公子額前的發絲整理好,笑容像個慈善的小母親。

白孤的心跳得快要躥出來。

葉騁蹲著身隻覺牙根要咬碎。

“葉少爺說過不會過去。”陸澤驤淡淡地提醒道。

“我自然記得!”葉騁僵硬地坐下盤起雙膝,表示自己不會因掩不住怒火而衝過去。

“既然葉少爺用不上,能把劍還給在下麼?”

葉騁這才看見陸澤驤的眼神停留在他手中的長劍上。於是握著劍上下打量了一遍,愈發覺得還給陸澤驤是可惜了,便將長劍往膝上一橫,撇嘴道:“我用得上。”

“罷了。”陸澤驤沒見白孤有什麼動靜,於是挨著葉騁坐下來,“一時用不上,閑置著也不忍心,還請葉少爺妥善保管。”

大孩子難掩驚喜,摩挲一陣劍鞘,忽而問道:“這把劍哪裏來的?”

“朋友送的。”

“武士不該有自己的刀劍麼?”葉騁撫著劍鞘不舍得放開。

“得它時我還是個小孩子,不是武士。”

“你什麼時候當上武士的?”

“大約十五歲。”陸澤驤想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也許是十四歲。”

葉騁歎出一口氣,樣子像個將要長大的少年人:“我才九歲,離十四歲差了太遠。”

“不遠。隻要心裏時常想著,便不會遠了。”

青年人溫潤的黑瞳裏似乎有星光閃爍,像是夜裏北方天穹的明星。

葉騁將長劍拔出一些,正反看了一遍可斷山石的寒鐵劍刃,抿了抿唇,隻手遞予陸澤驤:“給你。”

陸澤驤稍稍詫異:“怎麼?葉少爺不要了?”

“對武士來說,武器比命還要看得重。武士的刀劍我不拿,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葉騁背過頭去,握劍的手卻攥得牢牢的。

陸澤驤扯了幾次沒有得手,於是鬆開了手掌,麵容和善得像是女子:“葉少爺若喜歡,尋些生鐵來,能做一把小些的劍。”

“當真?”葉騁將長劍送在陸澤驤膝上,麵上難掩地驚喜。

“自然當真,我從不誆人的。”陸澤驤拾起長劍係上腰間,笑容有些得逞般的意味,隻是葉騁沒有看出來。

忽聞一陣羽翼撲簌的響動,二人一同抬頭望去,見一隻雪白的鷂鷹自葉間探出頭,一雙豆粒般的黑眸轉動幾下,卻是因身材實在肥胖,細長樹枝支持不住,便“嘩啦”跌落。

白鷂翻滾許久終於爬將起來,蹲在原地再不做聲。

葉騁看得好笑,“噗”地便笑了出來,白鷂憤怒的小眼睛死死地瞪著他。想自家主人向來是食宿精良地將自己喂養到現今這般肥壯模樣,今日卻接連被兩個還不懂是非的孩子嘲笑,白鷂的心中自然是不忿的,若不是臨行前主人囑咐早歸,它定是要這兩個破孩子嚐足苦頭才肯罷休。

一旁的陸澤驤自懷中摸出一根炭條,扯下中衣上一片衣角端端正正寫了一行小字,便上前係在白鷂的腿上,雙手將它捧起,向天空一托,雪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晴空遠處。

“他們定看見了。”葉騁望著白鷂消失的天空,向陸澤驤道。

陸澤驤回身自草葉間再向荷塘探去,早已沒有了半片衣袂,隻一朵粉白色的籠花靜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