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白孤(1 / 2)

陸澤驤懷抱小公子趕至中庭時,正見一名體格壯碩的女子獨自清掃庭院,掃帚柄足有陸澤驤的手腕一般粗。晨光正落在“文介堂”飽滿剛正的大字上,草葉青嫩,晨風清涼,女人壯碩結實的背影也被這溫潤景致渲染得和緩。

小公子卻催得急,因而陸澤驤也未放慢腳步欣賞美景,隻得快步往文介堂趕過去。

女人側首,語氣冷硬地叫住陸澤驤:“你不得入學塾。”

陸澤驤頓時駐足,轉過身去望向她,小公子也側首望過來。女人垂下頭去繼續清掃,不再看這對主仆一眼。

等了片刻見女人不再有其他言語,陸澤驤便將小公子放下:“公子自己進去罷。勿失禮節。”

小公子攥著隨從的衣角沉默了片刻,仰頭望了望他的眼睛。陸澤驤回以溫和笑容,柔聲道:“公子是將要做王上的,王族氣度該是高雅大方,不可露怯。”言畢又以雙手握住小公子的肩膀,往文介堂方向推了推。

“陸澤驤……”小公子回頭看著他溫潤的眸子,聲音輕細,弱弱地說道:“你在這裏等,一步也不許動。”

“是。”

陸澤驤麵上笑意慈愛和順。

小公子轉回身子,仰頭望著文介堂的匾額,暗自定了定神,才遲疑著舉步踏出去。

尚餘一級台階便要跨入學塾時,小公子又回頭望了望,陸澤驤蹲在原處,未挪動半分,依舊笑意慈藹地望著他。於是孩子暗自咽下一口唾沫,一腳跨進了學塾內。

陸澤驤依舊蹲著身,望著方才小公子跨進去的大門一時有些出神,直到女人站在身後擋住陽光,才略略地回過些精神。

“怕主子出不來?”女人冷硬地說道。

“見笑。”陸澤驤緩緩應著,並未起身,也沒有回頭。

“他待你這般態度,你卻不怨?”

“從何談起。”青年人語氣裏有明顯的寵愛,絲毫不加掩飾,“不過是個孩子,還不懂是非,何來怨怒之言?”

女人讓出了一片陽光,去掃陸澤驤身前的磚石,語調沒有任何波瀾:“農家護院的狗也不過如此。”

陸澤驤微微笑著,應道:“不敢並論。”

女人仔細清掃磚石,掃帚在磚上掃出“嘩嘩”的聲響,庭下安靜,聲音顯得尤為突出。

小公子雙手握著竹簡收在胸前,站在學堂中央,望著正對麵書案前站立的穆元公。學堂內左右各置十五張桌案,案上書簡鋪開,整齊劃一。三十名幼子齊齊跪坐在蒲團上,著素白雅致的學服,麵容溫和沉靜。

隻是除了葉騁。

大孩子身前的書簡全無碰觸的痕跡,整整齊齊列在左上角,上麵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此時的葉騁正伏於案上打盹,學服染了斑駁的墨跡,紫玉色邊緣破損,折進衣服裏,毫無整潔可言。

穆元公向葉騁望了一眼,似乎毫不介意,回眸向小公子頷首。小公子於身前備好的蒲團上跪坐下,展開竹簡。動作僵硬得像是一具人偶。暗暗吸一口氣,提聲念道:

“青鉞兩千九百年,報馬四野,群雄征伐,九國臣輔數立學堂未果。時兩千九百一十二年,南都學塾興盛,北宸數遣使……”

“止。”穆元公揮手止住小公子,“先生以為,宸國將如何?”

“割地駐兵。”小公子仰頭誠實應道,“昨日修習,見文中提及過。”

老者麵上愈加溫和,再問道:“倘若宸國割地駐兵,先生以為作何結果?”

小公子攥著竹簡的手指緊了緊,遲疑道:“孤立無援……”

“先生何處見聞?”

“……昨日隨仆略提起。”孩子微微垂了頭,手指攥得更緊。

“先生且與瑾兒一同。”穆元公語落,孩子抬頭見穆瑾回過身來向自己招手,臉頰莫名地染上些胭脂色,慌忙收起竹簡站起身,快步往葉騁前方走過去。

路過葉騁的書案時,衣袖掀起細微的風驚起了尚未睡熟的大孩子。葉騁懶散地抬頭,正見小公子於身前落座,瞬時清醒過來,直直地盯住他的脊背。

小公子頓覺脊背傳來陣陣涼意,坐得僵硬不敢擅動半分。似乎過了許久,卻不聞葉騁的響動,小公子便要轉頭去看。忽然身後的書簡“劈啪”散落,一隻粗壯的手臂登時伸過來,緊緊握著一卷竹簡。

小公子驚呼一聲跌坐在蒲團上,瞬時二十餘幼子齊齊地望過來,學堂內一時間默然。

“瑾兒!”葉騁將整個身子趴在書案上,神情迫切以至雙頰漲得透紅,“昨日念了《四通啟南錄》,有諸多不妥之處,今日須得問個明白!”

穆元公略顯滄桑的麵上染上淡淡的笑意。

穆瑾伶牙俐齒道:“《四通啟南錄》是言鬼神通靈之書,騁哥哥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