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宋英是王宮裏的內侍總管,又是王上的近身內侍,平日裏在內宮橫行慣了,今日場麵隆重,自己卻鬧出了這般醜態,心裏自然記恨,見一眾不得寵幸平日裏隻能討好他的婦人們個個緊繃著麵皮,欲笑不得的樣貌,宋英心裏狠狠地賭咒道:“莫叫我捏住軟肋,若不然定將你辱與足下!”
“大人……你看那個,是不是承華殿丫頭的服飾?”緊隨宋英腳步的一名小內侍提步趕上來,遙指著湖對岸的一個墨綠色姣好背影,緩著氣道。
宋英循著小內侍的指尖望過去,墨綠繡襦如同胭脂梅的花蒂一般毫不張揚卻透著獨一無二的光華。此時的宋英全然顧不得欣賞這園中難得一見的美景,抱緊衣襟高呼道:“那邊的奴婢!快些回去傳王上詔令!午正一時一刻使臣駕臨,四夫人快些趕至乾德殿去!”
小宮婢回身望了宋英一眼,隨即撚起裙角碎步閃進竹林後,不見了蹤影。宋英怔了一瞬,皺眉強壓下怒氣,再提步奔跑起來,口中尚未停下對那小宮婢的喚聲:“快些回宮通傳!耽誤了時辰誰都吃罪不起!”
這般狼狽相被那些婦人盡收眼底,隻怕不出今日,內宮便無人不曉他宋英被一個下等小奴婢戲耍。
每念此,宋英都滿心欲殺不得的憤恨。
隻是今日卻是最為重大,王上左右等不到四夫人,竟焦慮得連連踱步。宋英侍奉逢王多年,自然知道逢王並非焦慮之人,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顏麵,念著回頭一個個計算,於是腳下跟緊,待奔過尚經院,踏上最後一段小徑時,宋英的腦袋裏已經完全不知東西了。
好在承華殿已經近在眼前。
宋英不敢放慢腳步,緊緊抱著沉重的禮服前襟向宮門奔跑,身後原本帶著的八名小內侍隻剩了三個,也一並欲絕未絕將要跟不上腳步。平時這段路足足能走上半個時辰,今日竟一盞茶便走到了盡頭,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次。
宋英終於在宮門外止了步子,三個小內侍仿佛得到解脫,紛紛軟了雙膝倒在磚石上,個個麵上癱軟。
宋英回頭看一眼僅剩的三個小內侍,轉回身換了一口氣,抬高聲調喊道:“王上詔令,午正一時一刻四夫人必至乾德殿恭迎四國來使,望四夫人國事為重!”
喊完話便尋了個石階重重坐下,大口順著氣,喉間像是含著一口血腥,衝得他連連作嘔。待宋英平順過氣息,已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承華殿宮門仍是緊閉,不見有絲毫碰觸的痕跡。
於是總管隻得高聲再喊了一遍:“四夫人天質高雅,用不上庸脂俗粉,現已出晨三時二刻,還有兩刻必趕不到殿前,望夫人國事為重!”
宮門依然緊閉。
宋英心下明了,任自己再如何叫喊,也挪不了這大門分毫。他與四夫人本就不近,以他的心氣,若換做平時定然拂袖而去,隻是今日境況實在迫切,他也隻得揣著滿腹的怨憤繼續守在門外。
朱門高閣,雅貴美人一襲紅裝奪目,倚靠在雕花朱漆小窗上,觀望著門外狼狽的四人和遠處乾德殿烈烈飛揚的紅旗。
方才洗歡園中的小宮婢啟開白玉粉盒,雙手奉至美人麵前,輕聲道:“還有兩刻,夫人趕得及麼?”
美人啟唇淺笑,齒如皓月,妝飾嫣紅令得天下紅顏妝色盡失,實實的高貴無匹,宛若控得天下般從容。
“不忙。”